5.16.2008

許舜英╳安郁茜:挑剔之必要,美學之必要@People


編按:知名廣告創意人許舜英在其新書《我不是一本型錄》中,展現出一種極度挑剔但有理有據的姿態,刺激讀者在消費社會中進行聰明的思考;而安郁茜在設計學院任教,占據了一個具有高度「創造性生產」的位置。【好讀】特別邀請兩位對談,以《我不是一本型錄》為起始,不僅分享個人的生活美學,同時觀照到台灣的「文化教育白皮書」,挑戰固化思維、重新定義趨勢。

安郁茜:關於你的新書《我不是一本型錄》,雖然裡面講的是喝水吃飯的事,但是在reading上還是非常嚴謹,需要消化、稀釋。書中陸陸續續講到一些小東西,例如麵包,你接受跟不接受的理由都非常充分,在你眼裡沒有隨便這種事,你非常aware你的生命價值與生活品質是什麼,絕對不會輕易地妥協,因此你才會對喝進去的每一滴水、用的每一張衛生紙,都可以發表意見。

  也許你示範了一種生活美學歇斯底里的極端,但是台灣大眾所處的是歇斯底里的另一個極端,也令人抓狂──人們怎麼可能連這件事情也不去想?一場revolution往往就是需要有一個極端的人出來示範,所以假如這本書能成為一個炸彈,我覺得還滿好的。


許舜英:一開始在《ppaper》企劃這個專欄,我只想談一些我喜歡的東西。本來想找不同領域的人來對談,後來因為實際執行的難度高,加上時間逼近,於是我就先找了包益民,沒想到一談之後,發現我們之間有一種還不錯的chemistry。包益民的角色還滿有趣的,他盡量讓我表達我想表達的,而且談到某些話題及專業領域的時候,我們的觀點還算接近。

並非型錄,關乎態度

安郁茜:你跟包益民最大的差別在於,他是一個典型的設計人,他們也許非常knowledgeable,可以告訴你一支鋼筆的設計流變,但這支鋼筆跟他自身的關係並不深。

  但你不是這樣,你會說:「我就是不要這邊有零點二公分,原因有十五個……」這是你personal已經體驗到這件事情,而且可以告訴別人為什麼。你很清楚、自然地篩選出要什麼,並非隨意挑選,要找這種人其實很難。他們很清楚自己的生命為什麼要這樣過,大部分的人不明白的。

  我也有一些忍耐跟壓抑,尤其是有些事情無法靠自己完成時,例如我沒辦法自己燒一杯滿意的咖啡,買不到一把設計好看的雨傘,我們總在心裡不斷嘀咕這些生活瑣事。我最沮喪的,就是去7-Eleven、摩斯漢堡的時候,這本該是個便捷的消費舉動,但當店員拿一大把零錢找給我時,簡直可說是破壞性的行為──我原來在一個美滿的消費行為中,所有的美感卻都被這個動作破壞,然後我還要趕快讓出位子,好讓下一個人結帳,以便讓公共事務順利完成。

  這些生活中的林林總總,多數時候我們都不得已地將就了。可是想想看,我們一天有多少次被找錢?一天要被羞辱多少次?而我們又不能抱怨,因為大家都無所謂。那麼有沒有什麼比較好的方法可以解決這件事情?也許需要花多一點時間,但換來的是多數人良好的生活教養,這不只是家教,而是國教。

  我們好像對很多事情都有意見,但我真正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大家對這些事情沒有意見?很多人已經忘了問自己──我希望這輩子要怎麼活?我的生活為什麼是這樣的品質?我有沒有我的原則?詹宏志的《創意人》裡面有一句話寫得很好:「先認識你是誰,才能夠去做創意。」要對一件事情有洞見,首先我們還真的要知道自己是什麼。

  我相信你在指出這些東西「為什麼不能這樣」的一百個原因的時候,一定很爽。看完全書,就能感受到你的長期焦慮,感受到你挑剔的原因。我每次看你的文章時,都會想說:「對對對,還有什麼?」你講了一件事,會引起我想到日常生活中還有一大堆類似的事。你的生命原則非常清晰。我認為從這本書裡所看到你對許多事情的看法,都來自這個生命原則。這需要仰賴很多的鍛鍊、反省,以及很多的自我追問,才會形成如此清楚的生命原則,也可以說是一種態度。


許舜英:對我來說,你是一位理想的讀者。我講這些事情的時候,這個社會上某些人會怎麼回應,我已經很習慣。有些人會覺得我有潔癖,也有一些人會從社會階級的角度回應,例如我提到大眾的閱讀,說他們每天都在看垃圾,也許某些人就滿憤怒的。

  而我所謂理想的讀者,就是你的反應,跟我在思考那些事情的反應有共通點,例如你會因為我講了什麼,聯想到還有一百個同樣的situation;表面上,我在這本書裡談的好像是一些品味之類的話題,但你卻能看到一些哲學性的思索隱藏其中。


安郁茜:我們在生活上確實有一些共同的感受,但你是個積極的人,我卻是個消極的人,我常常是被動抵抗、忍耐很多事情。碰到可怕的狀況,我常選擇不介入,有時候我甚至就直接戒掉──我不用這個東西、我不再去這裡了。所以你這本書不是一本型錄,而是一種態度,非常清楚而強悍地主張:「我要這樣」,並且告訴讀者為什麼要這樣。你是一個積極的fighter,一定要找到覺得對的東西。即便過程對大部分的人來說很麻煩,但是當我們認清自己要怎麼樣的生活時,付出一點代價以換取一個美好的、我認定的價值,難道是不應該的嗎?


無所不在的美學焦慮

安郁茜:我消費的原因通常有四種:第一種是為了生活上的基本需要,非買不可的東西,但我會買我知道較環保、較滿意的;第二種是「養靈魂」的東西,沒有它不見得會活不下去,但我沒有它可能會不快樂,或者我有了它會快樂一點;第三種很重要,這種購買純粹是想要鼓勵設計者,以茶壺為例,要怎樣讓液體倒出來時,不會滴到旁邊?壺嘴要抓什麼角度?這些都是設計者的貼心,但一般人常常不會appreciate這點,我覺得應該要透過購買產品,來表達我的appreciate;還有一種是設計上讓我甘拜下風,完全被打敗,那樣的機會偶爾也會有。


許舜英:在這方面,你好像比我更重視「社會公益」,這可能跟你長期投入教育有關。


安郁茜:其實你在講為什麼要買那些東西時,就隱含同樣的想法,只是你沒意識到。不管是麵包、洗碗精,當你持續地消費,其實已經表達了你的態度。你代表了一份嚴格的標準,如果誰的東西能夠販賣給你,就代表通過了這個標準,甚至是一種honor。


許舜英:我很強調自己的鑑賞力,我希望它變成一種重要的素養,這裡指的並不是所謂「專業」的素養,而是生活裡的ABC,每個人都必須具備的基本常識。

  後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活,是一種非常美學化的生活,所有產業都要靠設計或美學來建立它的附加價值並刺激消費。相對於舊社會,以前某些東西可能是少數階級才能擁有;現在不是,一般人看起來似乎多了很多選擇,可以享受所謂設計、所謂luxury、所謂美學,但也就是因為這樣,消費者對產品的理解與鑑賞,變成必要的素養。

  長期以來,台灣的生活其實讓我滿焦慮的。過去,作為一個消費者,這個社會有很多東西我覺得不夠,而且這個「不夠」那麼地明顯,為什麼大家不去講?點出這些不夠,已經變成我一直以來的基調。

  這幾年,我的焦慮又有了新的面向,到後來甚至慢慢變成更強烈的無力感。過去我可以僅僅是個消費者,感受到對很多東西的不滿,可是這幾年我所care的內容,已經升級到國家、城市的「品牌意識」,並成為現在很多國家、城市之間競賽的重要quality。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的焦慮已經轉化為對整個社會的創意、美學資本的焦慮,特別是過去這幾年台灣完全處於空轉的狀態,別的國家在這方面的思維,其實進步的很快;例如韓國、或是近來大家很喜歡講的北歐國家,不論是國家政策、教育政策,這些國家都非常清楚現在全世界在比的是什麼。又如東南亞國家,像最近很熱門的曼谷,他們的美學基礎其實比我們好很多,不比我們差。


安郁茜:因此這件事跟經濟無關,也就是說即便民生凋敝,還是可以有美學的。

  大部分的台灣人從小立志當好學生,我不是說好學生不好,但是台灣的好學生要做的就是go for第一名,要趕上下一輛跑車,至於那輛車要開到哪裡,他不知道。其實這些人也消費,但他們的消費美學是焦慮的,除了保不保值之外,他們很難說出個所以然。詹偉雄不是說過:「台灣沒有美學經濟,台灣只有美學焦慮」,然而,他們的焦慮也是我們的焦慮呀──我們焦慮的是:「你怎麼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呢?」


建立台灣的美學競爭力

許舜英:幾十年來大家一直在問,為什麼台灣的美學基礎與素養,普遍來說非常貧乏?當然這背後有著各式各樣的原因。以前我透過廣告作品,表達對這件事情的焦慮,例如中興百貨的廣告。如果針對我這十幾年做的廣告做精神分析,就會在裡面看到一些焦慮的根源;就算只從表面解讀,也可以看到我在問、思考、反省的,差不多是同一件事。

  這件事就是我一直在談的──這個社會可不可以在生活美學上建立一些主體性與想法?如果想在文化創意產業上形成自己的優勢,應該怎麼思考?有哪些競爭的優勢?想要擁有這些優勢,並不是說台灣必須變成一個時尚大國,或者蓋一個多厲害的shopping mall──再怎麼厲害也蓋不過香港呀。

  當然,常常有很多人跑來問我:「台灣有沒有自己的時尚?」大家用到「時尚」這個詞的時候,常常是指有多少名牌,或是精品消費如同以往經濟景氣時那樣,名列世界前茅,可是我這幾年漸漸覺得這樣的想法是錯的。

  以中國為例,即便是杭州、昆明這種二級城市,精品消費的能力都成長飛快;可是如果在中國生活一段時間之後,慢慢會對照出台灣自己的魅力何在,或是會感受到一些很細微的差異,這些差異可能不是指所有的名牌都會在台北蓋一棟代表性的建築,而是台灣文化的底蘊。不管你稱之為文明的深度,或是我們畢竟累積的一些生活敏感度,這些才是台灣文化創意產業裡的重要基因。

  在我跟你對話之前,大部分的人解讀這本書的角度可能是精品消費,或者是名牌的相關知識。當然我並不覺得這些東西不好、不重要,尤其作為一個現代人,對於當代的消費文化、品牌知識,本來就應該要有所了解,否則連基本生活技能都會出問題,我覺得這可以說是一種「識字率」。然而,了解這些並不代表一定要炫耀式的消費,而是懂得愈多,愈能看到別人怎樣透過了解這個產業,開拓多元的發展方向。今天一個banker,也能透過了解時尚產業,對他的企業產生更多跨領域的思考──更不用說,任何東西都在往生活風格的路上去走。

  我曾經看過一個銀行的廣告,登在一本art magazine中,它要傳達的,是銀行終於也變得比較artistic。這個廣告很有趣,它說出我常在想的一件事情──如果我要包裝一家銀行,我會怎麼包裝?其實銀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只要從生活風格的角度去思考,就會知道要怎麼做,可是這種思考往往是台灣的本土企業非常缺乏的,台灣有很多產業在這方面的mentality需要catch up。



安郁茜:我們需要一個很聰明的人,去找到那把鑰匙,開啟這個語言。我常舉一個例子,是你以前意識型態那些廣告,那時我剛回國,這個廣告出來,不久之後,有一次我去買菜,就聽到一個歐巴桑說:「這就是意識形態啦!」這速度有多快!你發明了一個詞、用了一個方法,馬上就像變魔術一樣,連巷口的老太太都會講,顯示它的教育力量有多大。並不是說不在學校就不能被教育,而是需要一個重要的語言讓他們開始跟著說。很多事情都只是觀念的瞬間改變而已,如果真的要做點什麼事情,應該要這樣做。

  我舉個例子,最近有些單位找實踐建築設計系洽談合作事宜,有一個是在上海的商業開發案,另一個則是台灣的墓園,最後我選了墓園。我選墓園的原因是,對方在遞名片給我的時候,好像有些說不出口,為什麼?台灣在講到墳地時有很多忌諱甚至恐懼,因為它dirty、沒有尊嚴,但將來假如我們要「居住」在那邊,能否建立比較comfortable的印象?這需要很強的concept,需要一個wording,它是一個心理上的結。很多人都可以做商業開發,但像墓園,更需要學術單位來幫忙brainstorming。

  教育學生時,我關注於人的改變遠遠超過技術的改變。我一定會帶大一的學生到大稻埕吃攤子、到咖啡館喝咖啡。設計課程就像在養孩子,從剛開始教他們怎麼攪咖啡,到他書架上出現尼采的書之後,就可以放他走了。我不太重視競賽、拿獎,因為將來這個人能否成為一個有尊嚴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很有可能不走設計這一行,但他會是一個很好的業主。

  我覺得目前台灣最恐怖的是所有的人都在講創意產業,發現自己趕不上其他國家,慌了後,這邊抓一點那邊抓一點,只想做的跟別人一樣,這是最糟糕的態度。應該要靜下來了解台灣有很多的好,是別人沒有的。

  例如台灣的小,本身就是一個特色,我們要怎麼把它發揮到極致?以觀光業來說,光是台北就有多少個點──永康街區、大稻埕區、中山堂區……你可以在一天內同時安排藝文活動、美食之旅,通通都集中在很小的範圍內,無論是走路、摩托車、公車都很方便。台北有非常多這種cluster(群落)可以被組織起來,它的小型、方便性、可即性、親切性,都可以是很好的城市行銷。

  我們需要的是先靜下來,知道我們自己是誰,有些小事情千萬不要以為不重要,看清楚之後,就可以逐漸發展成一個產業。


許舜英:我想到幾件事情。第一件事情,要發展這些東西,首先就是那些制定政策的人到底專不專業?光是想到現在制定政策團隊的專業性,我就覺得看不到future。

  第二個,就是因為專業、觀念有問題,所以在用人方面也出了非常大的問題,這是環環相扣的。台灣現在有各式各樣的文創白皮書,可是其中很多根本連基本觀念都付之闕如。

  我以前看過一篇文章,分析丹麥如何提升整個國家的設計產業,其中一個觀察讓我非常佩服──丹麥的政府本身,就是設計最大的採購者。我覺得採購這件事情實在太重要了,現在很多業者會引進外來的人,從商業的角度來看,這是快速提升品質的方法。可是有時候不免讓人疑惑,台灣真的沒有這些人才嗎?這些人才又被擺在什麼位置?這裡面有太多現象跟太多可以思考之處。我想問題不在於我們沒有人才,而是這些人是否被尊重?他們的專業能不能發揮?

  另外一個重點是,我覺得大家忘記一件事情:我們要販賣的是自己的文化,但倘若缺乏敏感度,就看不到自己的文化有哪些重要的特質。我們懂不懂得去appreciate自己的文化?那些小小的東西,其實可以說是最重要的,重點是你知不知道它好在哪裡?




許舜英:我其實有一個很政治不正確的觀點──文化創意產業、美學等相關的東西,最好不要民主化。


安郁茜:這是很政治正確的,因為有些事情不能商量,美學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種特殊的判斷,你找到對的人,先修法,後面的人都受惠。當我們的小孩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他對美的一切會覺得理所當然,無須教科書說明,他天生就已經被植入這個基因了。


歷練生活、品味生活

許舜英:在國外還是比較容易有驚喜。我去澳洲、紐西蘭,那裡有些也不是多有名的hotel,也不是所謂昂貴的design hotel;可是裡面不論是空間或家具的選擇,都讓我覺得他們擁有很高的都會生活品味,而且非常敏感地體察現代專業工作者及經理人的生活品味,以及他們最需要什麼。以飯店為例,大家可能會先注意到視覺、設計上的趣味,可是我覺得最難的,在於業主能真正深入了解顧客生活上的細微需求,了解所謂的lifestyle,並在這個層面上思考設計,最好的飯店通常都很了解都會生活、專業人士的品味。

  有時候看雜誌也會有這種感覺,我常會鼓勵那些廣告文案工作者去看Wallpaper是怎麼寫文案的?上面介紹的每一個物件,不論是使用的語言,或是考慮的角度都與眾不同,他切入的角度來自他自己的生活,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自己就屬於那樣的族群。反觀台灣的編輯,只是在丟一些消費資訊,在生活上並沒有親身體驗其魅力,從生活的角度去鑑賞這些東西,於是寫出來的文字永遠像是隔了一層。

  就像剛講hotel,大部分旅館房間選用的茶包、水果籃、飲料等,提供的都是毫無用心、千篇一律的用品,可是我也有看過在這上面很有想法的hotel。雖然只是食物、點心、飲料,但是如果平常就有一點享受這類生活的小小情趣,很容易產生很多想法。台灣現在的問題就是,大家對於那種urban living不夠世故,以及許多東西很容易淪為format。我怎麼了解我的消費者?就是看我自己。如果我們對於自己的生活有一定的了解,就可以對消費者有充分的了解,而不是所有的東西只是一種package,大家都是用同樣的check list在處理事情。




許舜英:決策者應該要知道,他提供的東西不能是消費者不願使用的,這是基本常識。


安郁茜:有一次,我去泰國曼谷一間design hotel,進去印象最深的有兩件事。第一個,我打開書桌的抽屜,裡面放著平常我在辦公室使用的工具──比例尺、橡皮、鉛筆、削鉛筆機之外,還有兩三種顏色的magic marker。這件事給我的驚喜是,我當場坐下來拿這些工具畫下這個地方的平面圖,只是出於好玩,我想去test每一個工具。第二個是我按照平常的習慣,將一些東西移動位置,出去回來之後,東西都還在原位,這也讓我覺得非常touch;這些都表示這家hotel真的知道它的客人需要什麼。


認識台灣的真正魅力


  許多企業或provider遠比消費者落後,我覺得這是一個結構性的大問題。我常會講說我們需要自力救濟,所以會有各式各樣在這座城市生活的tips,或者是長期以來被訓練出的生活模式。我這樣講並不是在標榜自己的品味,而是認為這是在台灣生活比較大的問題。

  台灣很少看到頭角崢嶸的lifestyle的provider,除了鼎泰豐之外,也沒有什麼本土的大名牌;我這樣講,一定會有些人反駁台灣有很好的夜市什麼的,我不否認這些,但真的可以不只是有這些。舉曼谷為例,它一樣有非常多local的東西,可是他們local的內涵,更具有一種普世的、大家會喜歡的異國風味。相比之下,台灣更缺少了國際化。我這裡講的國際化,不是指一套單一標準,而是可以touch全世界人的心。去觀察那些古老與現代並存的城市,就會發現很多本土的、古老的文化可以融入現代生活,例如香港、曼谷,或者亞洲一些很有活力的城市,都做到了。我很怕那種太民粹的self- defense,那不會讓我們進步。


安郁茜:任何一個業者都要知道我們是誰、認識我們的優勢與缺點,我們現在站在怎樣的時代點上。我聽你講,就很有感觸,光是台北的南門市場,本來應該是一個非常棒的點,但直現在都還無法跳出家庭主婦的範疇。其實那些食物放在那邊多漂亮,完全不用改變商品本身,也不用換掉商家的logo,只要把市場裡面的空間整理好,讓客人願意停留,立刻可以upgrade到這個年代。


許舜英:並且upgrade到所謂現代城市的魅力與都會感,因為那是必要的。我們不能說想要抗拒這些,要生存得很好,就必須擁抱這些。這些行銷的技巧、美學的技巧,實在太重要了。我覺得你這個例子舉得很好。


安郁茜:南門市場裡的傳統美食真的漂亮得不得了,像是魚乾的顏色,有多漂亮!只要稍微rearrange一下,就會非常好。


許舜英:這就是台灣可以大力宣傳的特色。現在什麼都需要品牌,為什麼一些歐洲的市集,可以被我們亞洲人膜拜成這個樣子,就是他們對他們自己的東西很有自信。

  以我們的傳統市場來說,可以是很hip的東西,只是我們有沒有那雙眼睛去看見裡面的內涵;它是可以被開發、包裝的,而且完全可以保留住舊時生活裡非常美好的特質。並非只有夜市才算得上台灣的特色。


安郁茜:夜市有它的魅力,也有它不能解的天命,它被限制在很薄的商業利潤之上,才能維持夜市的情調,但是一個都會區的層級應該不只這樣。

  很多傳統產業需要被support,否則也許你就再也吃不到這麼好的鹹鴨蛋,因為大家都不知道這個有多好吃,為什麼這一代的人就沒有資格享受這樣的生活呢?現在有些廠商都還滿sincere,例如賣火腿的,現代人買火腿沒有人會買那麼大一隻腿,顧客可以請商家切成更小塊,分成小包裝,這樣的服務就已經很都市化、趕得上時代的腳步了。

  任何老東西要襯托出時代的價值,都需要經過翻譯,這樣他們就可以站在溝通的平台上,再度受到歡迎,否則真的很可惜。


許舜英:大家很容易有一種誤解,好像shopping mall才是一種標誌,以此評斷一個城市是不是國際化,那是最土的想法。


安郁茜:我曾經在學校出過一個考題:「今天你有一個念建築系的外國網友來台灣,你會帶他去看什麼?」凡是寫101的就先淘汰。為什麼建築系一定要看建築呢?所以有一個小孩我給他好高分,他說,「我會帶外國網友回苗栗阿媽家,看牛,還有牛糞上長的綠頭蒼蠅,之後我請他吃我阿媽煮的晚餐,這樣他就會對台灣永生難忘。」


許舜英:這就是我所謂的生活美學、生活風格。但是這些很好的sense,也有可能會被現代的傳媒、行銷手法給污染,那些media上面講的city guide其實是很bullshit。所以我覺得,我們在創意上、想像上,還很多東西沒有被發掘。


人物小檔案

安郁茜,曾於美國多間建築事務所擔任建築師,返台後曾於中原大學室內設計系及建築系授課,後轉往實踐大學建築設計系任教,現任實踐大學設計學院院長,並帶領該院拿下《遠見》雜誌二○○七年全國大學設計科系排行第一名。


許舜英,意識形態廣告公司創辦人之一,曾帶領該公司拿下世界各主要廣告獎項。許舜英的廣告作品風格強烈、創意獨特,其對生活美學的關注與堅持,也體現在她在文學與時尚雜誌的專欄創作中,著有文集《大量流出》(紅色文化,一九九九年)。

@Source: 誠品好讀 2008-04-14 記者:整理歐佩佩 攝影顏涵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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