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2014

李小龍身後@People

 2010年3月30日,香港,李小龍遺孀琳達、女兒李香凝與7歲孫女一起出席“李小龍7010”展覽,展品包括李小龍電影海報與戲服外,還有練功時戴的頭盔和截拳道的筆記

李小龍與父母

 2013-08-02 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他的人生因為幾部電影而被放大,無比刺激;也因此而被縮小,除了電影,人們不那麼關心他的功夫,他讀書、寫詩、作畫的愛好,以及人之為人的緊張——妻子琳達說,“他的整個人生就在東西方交錯中徘徊” 

維多利亞港沿岸燈火密集,夜如白晝,李小龍站在高樓上,俯瞰著自己電影中的小漁村——如今完全變了樣。一張半真半假的臉扭過來,用蹩腳的普通話說, “龍是不死的,因為龍從不離開水。水,就像直覺,沒有形狀,無法把握,卻有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不要遵循規則,而要創造規則……這是我被你們永遠記得的 原因。”
去世40年後,李小龍又出現在屏幕上,成為一款洋酒的代言人。
技術團隊花了9個月的時間,在替身的基礎上,用三維動畫製作出他臉上250種表情。李小龍的女兒李香凝是這項工作的顧問。製作費用加上李小龍的肖像版權,價值不菲。這就是李小龍在這個時代復活的方式。 

他必須抗爭
 
如 今很少有人再回頭去看李小龍的電影,那些電影劇情簡單,價值觀單一——壞人必死無疑,正義總是勝利。但在當時,這些電影看起來過癮極了。他的功夫無人能 敵,把所有對手打得血肉模糊,速度極快,嘴裡還發出尖厲的叫喊。這成了許多年輕人關於暴力的啟蒙。美國終極格鬥賽冠軍史蒂芬·伯納說,自己看完以後,總是 特想回去揍他的哥哥們一頓。
另一些人從李小龍身上學到了更多。後來成為武打明星的甄子丹,也是以少數民族的身份在美國長大,他說,“李小龍剛開始拍電影時,我們中國人在外國絕對沒有現在這麼讓人尊重,所以我是以一個中國人的態度去奉他為偶像的。” 

李小龍出生在美國。父親李海泉曾是粵劇“四大名醜”之一,長期在美國演出。 “那時,美國的中國居民大多來自廣東,他們都思鄉心切,任何與家鄉有關的東西都足以引發他們的鄉愁。”於是戲曲開始在美國華人圈流行。
1940年11月27日,李小龍在一次巡演途中降生。原名震藩,取“震驚藩邦”之意,避諱祖父的名字震彪,才把震改為振。他好像很早就明白了振藩二字的含義。據母親回憶,二戰時,香港被日本佔領,這孩子經常對著天空上飛過的日本飛機,豎起他的小拳頭。
他是個憤怒的小孩,調皮,霸道。明明很怕蟑螂,還要把抓來的蟑螂套成一個圈,拿去嚇女孩子。 “遇到看不順眼的人,腦海中立刻就會湧起一個跟他一較高低的念頭。用什麼去挑戰他呢?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拳頭。” 

“他有時很自我,有時也很為別人著想,有剛有柔,有頑皮也有與生俱來的慈悲。”姐姐李秋源記得,弟弟很剛烈,脾氣很大,但也善良,重親情,經常和她談心,也經常欺負她,把她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為 了在街頭打架能夠常勝,李小龍跟著葉問學詠春,後來得到拳擊賽冠軍。高中讀英文學校,用凌厲而不規範的拳法,打進了主要由外籍學生組成的拳擊隊。同學們都 怕了他,女孩除外。弟弟李振輝說,“雖然年輕的時候有很多女孩子追求我,但是和二哥比起來,我差遠了。”打架之餘,李小龍愛跳恰恰舞,得過冠軍。 

戰後香港被英國收管,中英居民之間衝突不斷。此時李小龍已在多部電影中出演角色,成為小有名氣的童星。但他血性未改,繼續參加街頭格鬥,常與英國人發生口角,拳頭也總砸向老外。父親怕他惹事,給了他100美元,讓他去了美國。
到了美國,又值20世紀六七十年代,正是平權運動的高潮。人們走上街頭,反對越戰,呼籲種族平等。儘管他從未參加什麼社會運動,但妻子琳達·埃莫瑞說,“為了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下去,他必須抗爭。” 

勝利了又怎麼樣
 
在電影《猛龍過江》裡,李小龍演一個剛到意大利的中國人,穿著中式大褂在機場等人,被周圍的人盯著,一個小孩還被他嚇哭。去餐館點菜,看不懂菜單就隨便一指,點了一桌子湯,只好逞強全部喝完。這裡面多少有他自己的影子。
他在美國的第一份工作是教人跳舞,同時做各種兼職,送報紙、洗盤子。在父親朋友的餐館裡打工,因為大廚對自己喜歡的姑娘動手動腳,李小龍教訓了他,很快被解僱。
他好強、外向的性​​格不像多數初出國門的中國孩子,反而更像美國人。赤手空拳打敗歹徒、勇救單身少女的新聞還一度成了當地媒體的美談。考入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後,李小龍再次受到女同學的歡迎。 

此時他除了練習不同的中國套路,還開始接觸柔道、空手道等日韓打法——後兩者都在朝鮮戰爭期間由美軍士兵帶回本土,成為當時在西方最流行的東方武學。
大二時,他在學校旁邊的停車場掛起了“振藩國術館”的牌子,準備收徒開課。在一封寫給友人曹敏兒的信裡,李小龍設想過武館以後的前景,“一棟五六層高的功夫學院拔地而起,功夫學院的分支機構遍布全美各地”。 

這招來了同在西雅圖開武館的日本武師的不滿。對方前來踢館,按空手道的規則,定下3局比賽,結果李小龍只用11秒就戰勝了對手。
幾年後他在奧克蘭創辦武館。當地的華人拳師又向他施壓,禁止他把功夫教給華人以外的白種人。李小龍花了3分鐘,將對方派出的黃澤民師傅擊倒。 

對李小龍來說,功夫不是體育運動,也沒有規則。它只屬於街頭,目的就是把人打暈。在他的動作中,眼睛和襠部可以攻擊,也能帶刀和鐵鍊,隨手抓起東西就是武器。這也是他後期創辦截拳道的思想,這並非一個門派,而是一種最直接的終止戰鬥的方式——直線出擊,防守就是進攻。
“如果你被流氓惡棍襲擊,你會怎麼做?”李小龍主動把自我防衛的招式教給身邊的朋友,他警告說,“一個人走夜路,要當心任何一個跟踪或是接近你的人,走在 道路的外側,或小路的中間。注意聆聽接近的腳步聲,觀察靠近的身影。”他教女人用腳踢,而不要用手,因為那會傷到她們。 

在他和黃澤民對戰的時候,懷孕8個月的夫人琳達也在場。比完後,李小龍坐在武館後院的階梯上,雙手抱頭,顯得很沮喪。琳達問他怎麼了,他說,3分鐘將對方擊倒還不夠迅速,詠春拳似乎還不夠實用,他要融合更多的風格。
那段時間,他繼續精研武術,把西方的擊劍和拳擊也融合進去。朋友去看他,經常發現他正窩在房間裡反复看拳王阿里的比賽錄像。日本人加藤修造是他的柔道老師,加藤記得,李小龍很有禮貌,經常發問,“從未對我和其他學生顯擺他身為一名功夫老師的事實。”
被譽為“美國跆拳道之父”的李俊九也曾教過李小龍,後來兩人成為摯友,他說,“武術是99%的哲學加1%的動作,缺乏哲學的武術就好比巷戰。”李小龍很小就過了巷戰這一關,他後來付出很多努力,想要補齊另外的99%。 

他 在華盛頓大學選了哲學專業。在《生活的藝術家》一書中,他解釋道,之所以選擇哲學和童年時的好勇鬥狠有關係。勝利已不能滿足他,哲學成了他的業餘愛好。與 此同時,他有了新的職業選擇——像小時候那樣去做一名演員。在美國加州長堤國際空手道錦標賽上做過一次表演之後,李小龍已經小有名氣。 1965年2月, 24歲的他得到一次試鏡機會。鏡頭中的他,穿著西裝襯衣,系一根細領帶,梳油頭,目光篤定,言談大方,顯然對鏡頭並不畏懼。有人形容,他像一條“蓄勢待發 的毒蛇”,利落,時髦,優雅又富有攻擊性。他習慣歪著嘴角笑,完全控制了局面,倒是跟他配戲的人戰戰兢兢,生怕被他的拳腳所傷。
他發出宏 願——“我,李小龍,會成為美國最高片酬的東方巨星。作為回報,我將奉獻最刺激的表演,並竭盡我作為演員的才能。從1970年開始,我會揚名世界。從那以 後,直到1980年底,我會賺到1000萬美金以上的財富。然後,我將隨心所欲地生活,獲得內心的和諧與幸福。” 

完美的身體
 
長大後的李小龍不再去街頭打架,但他依然憤怒。美國銀幕上那些留著辮子的舊式中國人讓他反感,他也討厭總是讓白人來扮演中國人。他獲得電視劇《青蜂俠》的演出機會,有一說是,配角加藤之所以戴著黑色面具,就是擔心觀眾不能接受亞洲臉孔的演員。
《青蜂俠》是李小龍在影視上初獲成功的一個角色,他因此被亞洲觀眾所熟悉。在香港,這部電視劇直接改名《加藤秀》,為他日後回國發展奠定了基礎。但他覺得自己演得爛透了,因為他在取悅觀眾,不是做李小龍自己。 

“見鬼去吧!”李小龍想要把真正東方的東西展示給西方。
這 條路並不順利,在好萊塢,他只能得到一些小角色,經濟上日趨拮据。 1970年,他在一次訓練中背部受傷,臥床6個月,醫生警告他以後有可能連走路都困難。這段時間,李小龍每天記日記,寫一些勵志的句子;在名片背後寫上 “walk on(堅持)”,貼在門上、牆上和浴室鏡子上。
更多的時間,他在書房裡看書。他的書架上有柏拉圖、大衛·休謨、笛卡爾、托馬 斯·阿奎那等西方哲學家的著作,也有禪宗、《老子》,以及克里希那穆提、鈴木大拙、卡爾·羅傑斯、弗雷德里克·皮爾斯等人有關宗教和心理學的書。徒弟回 憶,李小龍的書房裡貼了一張紙條,上書“禁止動我的書”,得到批准才能翻閱。書裡記滿了筆記,在李小龍自己的講述和寫作中,他會稍加修改,或者原封不動, 把這些筆記變成自己的話。 

他還嘗試用英文翻譯《樂府詩集》中的《子夜歌》,也試著寫了不少現代詩,有一首極像是在寫他自己——“孤零零的山坡獨立,避開了遠方迷霧的籠罩。一條金龍佇立,眼中懷著的夢想,褪去和消逝在那明亮的西方。”
李小龍寫過一個劇本《無聲笛》,去印度看過景,卻遲遲沒有開拍。他在信中寫道,“問題是他媽的我現在就想做點東西!於是我醞釀了一個電視連續劇的創意,大概需要幾個星期寫出來。與此同時,我還在構思一部在香港拍攝的華語電影。”《無聲笛》最終沒能拍成。
信的落款是李大龍。和朋友交往時,他經常半開玩笑地把名字裡的“小”改成“大”,以示自己的志向。他時常勸告朋友,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焦慮和期望中,而要享受計劃和成就,“像魚雷一樣全速前進吧!” 

他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並且時刻準備著為了實現完美而付出代價。他經常一邊舉啞鈴一邊壓腿一邊看書,或者一邊開車一邊雙掌互壓。常年刻苦習武,他身上的脂肪含量極低。 “我作為一個人,該怎樣淋漓盡致地表現我自己。”電影中的許多台詞就是他的人生哲學。
弟弟李振輝去美國讀書,住在他家裡。他調製出一種由牛奶、蛋白質粉、香蕉泥、生奶油、生蛋液和花生油混合而成的營養品,味道很奇怪,逼著弟弟喝了兩個禮拜。體重達到他的要求之後,他又開始帶著弟弟練功,每天跑步。一個月後,李小龍放棄了,對弟弟說,“你還是去唱歌吧。” 

拍 攝《精武門》時,成龍作為特技人員和替身,和李小龍一起工作過。他說李小龍身上最明顯的特徵是:“他每時每刻都處在壓力之下,醉心於使自己變得完美,下決 心要達到個人目標。”拍攝時,每一個武打動作都先畫出分解動作,經過嚴格設計,不斷重拍,把攝影機調到最佳角度。 “也許影片有導演,但是現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楚,李小龍掌管著一切。”
在李小龍的筆記裡,他寫過勝利者和失敗者的區別。大意是,勝利者總是盛氣凌人,需要操縱別人,失敗者滿口對不起,一副可憐相。每個人身上都有這兩個部分在拉扯,爭奪控制權,內部紛爭永遠不會結束。他總結道,“一個有自我意志的人除了自我發展以外,別無他求。” 

好萊塢的側門
 
李小龍作為電影演員的真正起色始於香港。 1970年,李小龍決定返港。他的計劃是,如果不能從前門進入美國電影業,就去​​香港走個側門再回來。
香 港人記住了他扮演的加藤,把他當作好萊塢明星來迎接。儘管最終沒能和邵氏影業合作——自信的李小龍和實力雄厚的邵氏兄弟難以達成妥協,但他以一己之力和新 公司嘉禾一起,憑藉《唐山大兄》 《精武門》 《猛龍過江》 這3部影片站穩了腳跟。他的每一部電影都會創下香港票房紀錄;在新加坡,《精武門》 的兩元票價在黑市上被炒到四十多元;在菲律賓,影片連續上映數月。
“不可否認的事實是,我已經成為一個公眾人物。”回香港以後,李小龍這樣寫道。
作 為習武之人,他自然看不上狄龍、姜大衛這些當紅男演員業餘的武打戲。對香港的電影制度,他也多有批評,號召籌組香港演員工會,拒絕對演員過度使用,但這一 倡議沒有得到什麼反響。 “朋友變成一個極少聽到的詞”,走向成功的李小龍,漸漸失去了安全感,他說自己像是動物園裡的猴子,生活如坐牢一般。
最 初的兩部電影,李小龍都是和資深導演羅維合作,但兩人的關係很快惡化。按照輩分,李小龍應該喊羅維叔叔,但他從來都直呼其名,最後甚至鬧到持刀相向的地步 ——李小龍的脾氣又上來了。 “他很喜歡吹牛,我們也很喜歡聽。”演員劉永記得,李小龍對普通演員很關心很客氣,經常帶大家去喝茶聊天。 “說實話,我並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壞,但我也不是聖人。”李小龍自己說。
好萊塢製片的《龍爭虎鬥》來香港取景,預計4週拍完,最後拍了10 週。中美兩方的合作十分困難,李小龍的脾氣也變得很難溝通。據說,當他發脾氣時,只有琳達才能勸住他——這段跨國婚姻一開始也受到了女方家長的反對,美國 最高法院於1967年才廢除了禁止異族通婚的法令,整個社會仍然不歡迎跨種族的結合。
《龍爭虎鬥》成了李小龍惟一一部在美國公映的影片,投資85萬美金,票房9000千萬美金。李小龍終於邁進了好萊塢的側門。 

“很可能有人說,我太刻意追求成功了。當然,我不是這樣的。你要知道,我做事情的意志來自於這樣一個事實:我一定能做成。我的心裡無畏無懼,無迷無惑,處於一種自然的狀態。”
他想要做的都做到了,但是沒能做到的更多。 1973年5月,李小龍在片場暈倒,有過一次瀕死的經歷,未查明病因。 7月,他撒手人寰。
這一結局讓人惋惜。人們至今還在談論他的死亡,各種陰謀和秘辛層出不窮。儘管家人早已宣稱接受了醫生的說法——藥物過敏,但長期以來的苦練、對身體的苛刻要求以及事業巔峰的心理壓力,32歲的李小龍也許並不像他的銀幕形像那麼健康。 

最優秀的產品
 
在 影迷、功夫迷心中,李小龍是一個傳奇,也只是一個傳奇。他的早逝加劇了這種傳奇性。很少有中國演員像他這樣,被後人毫不掩飾地模仿,有人模仿他的長相,有 人模仿他的拳腳和喊叫,包括他的名字——黎小龍、呂小龍、唐龍、巨龍、梁小龍、肥龍、成龍,甚至在中東和非洲,也有演員一招一式地學他。他們似乎忘記了李 小龍的忠告:“際遇,見鬼去吧,我自己創造際遇。”
由他開創的截拳道門下也聚集了一班弟子,像一份傳道的責任,守著李小龍留下的99%的功夫和1%的哲學。目前在北京教習截拳道的史旭光說,“我們其實沒有見證過李小龍的生,只見證了他的死,而且是不斷的死。” 

“在當今,電影界的一些人把演員看成是產品,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得承認,電影是藝術和商業聯姻的產物)。不過,演員作為一個人,有權利做一個最優秀的 產品,這種所謂的產品會自己行走,會勤奮工作,充滿商業味的電影界應該傾聽他們的聲音。”去世前,李小龍接受皮埃爾·波頓的採訪時說。
李小龍的聲音就是他的身體。他身高1米73,體重62公斤,身上沒有塊狀肌肉。這是典型的中國習武之人的身材,不以高壯為美。他不符合歐美對男人身體劃定的標準,但他在影片中毫無保留地呈現出功夫的威懾力、懲惡揚善的正義感,重新定義了亞洲人的男性氣質。
許 多徒弟正是出於這種原因跟隨了他。日本徒弟木村武元小時候經常被欺負,總是希望自己一覺醒來能夠變成一個白人。另一名徒弟李愷,學武是因為被俄國人搶走了 自行車。此外,李小龍長得標致,個性鮮明,也符合青春偶像的條件。美國女子綜合格鬥拳手吉娜·卡拉諾說過,“如果說我生命中還缺少點什麼的話,那就是一個 像李小龍一樣的男人。”
還有學者把他看作一股反文化力量,向所有弱勢群體宣告,“我們終究會勝利,就像越南游擊隊員一樣,抗擊著國際資本主義的毒素。” 

某 種程度上,李小龍實現了他的計劃。他創造了一個和愛德華·羅賓遜、約翰·韋恩、馬龍·白蘭度等好萊塢硬漢不同的形象,但他只是豐富了這個序列,而不能取代 他們。他被美國研究者定義為“Cult Masters”,“cult”一詞就有非主流、亞文化的意味,他的主要觀眾還是集中在東南亞,在廣大的第三世界國家和地區。當他在電影裡一把拔掉白人高 手的胸毛,美國的黑人觀眾會起立為他鼓掌。和衝著日本飛機舉起拳頭一樣,這是一種李小龍式的憤怒。
“這個世界上人群熙來攘往,不少人希望出人頭地,也不知道紛爭會帶給他們什麼樣的麻煩,他們想力爭上游,全力以赴,以求鶴立雞群。這種抱負對於習武之人來 講並不適合。習武者應拋棄所有自以為是、爭強鬥勝的心理。”他的這段話,與其說是看透人生,不如說是他看到了自己的焦慮。老師葉問曾經告誡他要放鬆,忘掉 自己,出於本能去反擊,“最重要的是,要學會超然。”然後打發他回家休息一周,停止練習。苦悶之下,李小龍劃了一條船出海,在海上跟自己生起氣來,用拳頭 猛擊水面。後來他在書裡寫,這是他頓悟的時刻——水,這最基本的物質,正是功夫的要義。 

顯然不能用水來概括李小龍的一生。他的人生因為幾部電影而被放大,無比刺激;也因此而被縮小,除了電影,人們不那麼關心他的功夫,他讀書、寫詩、作畫的愛好,以及人之為人的緊張——妻子琳達說,“他的整個人生就在東西方交錯中徘徊。”
他 多次說過,“清空你的思想,摒棄一切形式,像無形的水一樣。當你把水倒入杯子,它就成為杯子的形狀,當你把水倒入瓶子,它就成為瓶子的形狀,當你把水倒入 茶壺,它就成為茶壺的形狀。水可以流動、滲透、滴落,也能摧毀一切。成為水吧,我的朋友。”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通過電影,向大眾宣講自己從功夫中悟 出的道理,同時開導自己。 

(本文參考資料:《生活的藝術家》《我的李小龍:回憶一代宗師的傳奇》;紀錄片 《我是李小龍I Am Bruce Lee》《李小龍:勇士的旅程Bruce Lee: A Warrior's Journey》;《中華武術》 2006年第7期、2008年第7期、2010年第11期、2013年第7期。感謝截拳道·印心會創始人史旭光、《功夫片的秘密》作者張力接受采訪)

@Source: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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