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走的路是自己喜歡的嗎?
從小到大,我們常被教導人生要好好規劃。有些人很早就知道要走哪條路,訂下目標,持續前進。可是,有更多的人是走了一大段路之後,才發覺熱愛與所學不同。有的人選擇留在原有的道路,有的人則是半路轉彎,勇敢擁抱夢想。
陳國富與盧廣仲均非科班出身。一位是從沒想過自己能拍電影的門外漢,到今日成為知名導演、監製;一位則是沒想過當歌手,電機系唸到被二一的大學生,因車禍改變人生,住院期間,抱著表哥送的吉他猛練,打開創作之路,成為2009年金曲獎最佳新人。
轉彎,要有勇氣願意嘗試,兩人做了很多的努力接近夢想。
陳國富愛看電影,為了離電影圈更近,做過影評人、策展人、寫電影雜誌,後來幫楊德昌寫劇本而進入電影圈,紮實的自修經歷,31歲時,他的首部電影《國中女生》一問世,便獲好評。
盧廣仲喜歡哼哼唱唱,從只會歡樂年華的4個和弦,到寫下第一首歌「別殺我」,陸續創作5、60個音樂片段,起初只敢彈給室友聽,在朋友鼓勵下,他參加學校比賽,拿下冠軍,被淡江金韶獎評審、唱片製作人鍾成虎簽下,製作了3張單曲,完成100場巡迴演出,才發行第一張專輯。
陳國富走向電影,盧廣仲走向音樂,攀爬夢想天梯的過程中,兩人均抱持著隨遇而安的輕鬆態度,以無所畏懼的熱情,堅定向前。
夢想梯第1階→敢扛下來 勇於嘗試
如果不試,怎麼知道不行?先扛下來,把它當作一個挑戰,但要輸得起,很多時候,透過這個過程,你會知道自己的底限、潛力在哪裡。
陳:我們這行有很多人本來學別的東西,突然覺得不行,一定要轉,然後跟家裡戰鬥,或是內心掙扎,你怎麼發現不能唸電機?有沒有具體事件?
盧:有!我的功課不好,還被二一。其實高中時,我的數學不錯,唸了電機系,覺得讀這要幹嘛?我不想坐在辦公室,變成宅男,這不是我的目標,到後來就有點逃避,開始想未來怎麼辦,想沒多久,就出車禍了。
陳:我以前也沒想過能拍電影,不管我多麼熱愛電影,還是覺得那個太遙遠,不像做音樂,拿一把吉他,或者哼一哼,寫成簡譜,可以想像完成的東西,電影不可能的,像變魔術一樣,你不知道那是怎麼變出來的。但是,我碰到一位教我英語的老外問我:「你有沒有想過可以拍電影?」我愣住,回答不可能,他反問:「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不行?」這就是美國人,永遠不會覺得不行,他們認為有興趣,就應該去實現這個夢想。
被他一問,我想,起碼要了解電影是怎麼回事,沒人教我,我就找很多原文書,為了要看懂,就把英文學好。之後,我開始寫影評,做很多周邊的事情,都是為了稍微靠近這個行業,因此認識電影圈的人,後來被找去當編劇、導演。
盧:你拍了很多電影,如何一路堅持下去?
陳:我所有做的事都是被人邀請去做,所以有很多不同種類的經歷,我拍過紀錄片、廣告、MV,也做過舞台劇。人家來邀請我,只要決定做了,我就會做到自己認為最好的程度。台北電影節是我創辦的,那時也沒辦過,只是有人問我要不要辦?我說好,結果被《商業周刊》評選為年度最佳非營利創意行銷案。拍電影也是這樣子,先扛下來,把它當作一個挑戰,但要輸得起,不要沒弄成就去自殺,這是不行的。很多時候,透過這個過程,你會知道自己的底限、潛力在哪。
我常想,如果能散播一種隨遇而安的態度,世界會美好很多吧!因為人在隨遇而安的過程中,做任何事情都是出於自願,不是被強迫的,在這種心境下,潛力比較容易發揮。
夢想梯第2階→不怕失去 隨遇而安
隨遇而安有個條件,就是無所畏懼,也就是說,你不能害怕失去,否則就會被很多世俗的東西綁手綁腳。
盧:照導演這樣說,我也是隨遇而安型,高中讀自然組,大學填志願,我想男生就應該填理工。我很喜歡打籃球,還是籃球系隊,剛出車禍時,最難過的是想到以後不能打籃球。後來覺得,事實已經造成,只是徒增難過,乾脆選擇把它忘掉,去想接下來要做什麼比較實在。住院那段時間,因為不能動,練起吉他,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彈吉他,參加比賽後,被製作人簽下來,就發片了,我算是運氣很好的人。
陳:我也有一模一樣的車禍經驗,那時打石膏躺在醫院,也是學吉他,可能我的天份有限,學會幾首歌,覺得這好像不是我可以幹的事(大笑)。我們相同的經驗是巧合,不過,這也說明了我們比較隨遇而安。
其實,隨遇而安有個條件,就是無所畏懼,也就是說,你不能害怕失去,否則就會被很多世俗的東西綁手綁腳,比如太在意同事的看法、上司的評價,太在乎一些東西,弄砸了就是你的責任,做任何事情就會變得很遜。每次有人邀我做不一樣的事時,我就會想知道,我弄這個東西會是什麼樣子?只要沒做過,我都想試,這就是無所畏懼。
過去,我們宣揚的哲學是美國那一套,有夢想、目標,就有完成的可能,推動你一直往前,就好像在賽跑的兔子前面放一根胡蘿蔔,我認為這套不可行。第一,它充滿可怕的危機,你在30歲設定一個假的胡蘿蔔,但到了40歲發現無法實現,危機感一來,你根本沒有招架能力。第二,它不太符合華人的民族性,我們不是特別具攻擊性,不是那種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成功後洋洋得意的性格,如果是這樣的價值觀,最後也會把自己毀掉。所有的人都一樣,不僅要面對生老病死,也會經歷懷疑、低潮、自我否定等階段,我希望年輕人是在一種比較自信的條件下走過這些。
夢想梯第3階→擁抱感情 找到動機
如果是為了別人的眼光而努力,那是個無底洞,你沒有安全感,永遠覺得不夠,所以一定要有個能恆久覺得穩定的動機。
陳:我覺得人都要有驅動力,就像警匪片中兇嫌的動機。我知道有很多藝人的動機來自於家人,你可能要花很多時間,才知道原來所有一切的驅動力來自於想要證明給媽媽看。
最接近我的動機其實是愛情,因為我發現,我對於物質的回報、名氣,不太看在眼裡,這些不是我決定去做一件事情的原因。我認為,人如果沒有愛,一切的努力都會變得非常的可疑。小時候,我聽過一句話,你怎麼判斷自己值不值得存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沒有愛的人,或者是沒有愛你的人,你的生存動機就會消失。
當時,我認為這話太極端,故意語不驚人死不休,我現在愈來愈覺得有道理。有時你忙、忙、忙,回到家後,反而更茫然,如果你是為了別人的眼光而努力,那是個無底洞,不會是這個月忙完,下個月就OK了!你沒有安全感,永遠在比較,永遠覺得不夠,所以一定要有個讓你恆久覺得穩定的動機,人生才有價值。
當然,很多時候,比如說金錢、職位,這些東西也是動力,但是它太容易讓人不快樂了,以這種東西為動機,你可能走了一段路之後,開始懷疑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最大危機不是有沒有飯吃,有飯吃從來不是問題,而是懷疑自己在世上存在的意義。
盧:車禍後,我更珍惜人生,也簽下器官捐贈卡。在我的生活中,友情是支持我很大的力量,我第一首歌是在男宿舍完成,那時的室友到現在感情都很好,他們一直很支持我、鼓勵我,我會很想把歡樂、開心帶給朋友。
陳:友情也是創作的力量,不過愛情大一點,你現在幾歲?
盧:24歲,愛情是我生活中比較欠缺的。有人聽了我的歌之後,反應會有戀愛的感覺,我就很開心,原來像我這樣沒經驗的人,也可以透過音樂,表現想要追求的那一塊,可以把生活中缺少那部分補起來,像吃早餐就是我每天想跟大家講的事,音樂多元是件很美好的事。
很難想像,這樣的兩人竟然都怕生!年過五十的陳國富,獲獎無數,但他最怕參加電影展、頒獎典禮、記者會,尤其是走紅地毯。自嘲是生活白痴的盧廣仲,從台南到了台北,不熟悉的環境,發現自己很怕生、膽小,只有拿著吉他時,才能壯膽。
怕生的兩人都戴了一副大黑框眼鏡,鏡片的背後,其實都有顆熱愛人、喜歡人的心,否則,他們也無法成為出色的創作人。只是,他們所攀爬的夢想天梯都得面對、擁抱人群,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才能持續走在創作路上。
夢想梯第3階→接納弱點 發揮特點
怕生變成我人生的一個色彩,我也曾經想改變,後來發現很難,索性不改了,人生都過了大半,還要改什麼?
陳:我在你這個年紀也不知道什麼是愛情,27、28歲才有。音樂、電影很多時候不是宣揚什麼理念,它們的共通性其實就是傳導情感的安慰作用,就像我喝巧克力,喝完會有一種安慰感,我覺得我們的本質是喜歡人、熱愛人,也願意去觀察人的。
盧:可是我比較怕生,若要一個人去做一些事情,我會害怕、緊張,可能是小時候被媽媽照顧的太好了。我記得有一次跟同學打賭,輸的人要跟路上女生問msn帳號,不然就要被丟淡水河,結果我輸了,我真的不敢去跟陌生人搭訕,選擇被丟淡水河。
陳:你跟我太像了!我也很怕接觸陌生人,高中時,我到銀行辦事,都會在門口停下來想,等下進去會碰到哪位櫃台小姐。感情上,我也是謹慎而保守,我從沒主動跟女孩子要電話號碼或發簡訊,不是我不想,而是因為被拒絕實在太恐怖。我也怕參加電影展、頒獎典禮、記者會,怕生變成我人生的一個色彩,我也曾經想改變,後來發現很難,索性不改了,人生都過了大半,還要改什麼!我比較好奇的是,你拿吉他上台時,底下觀眾還是陌生人嗎?還是他們已經不是陌生人?
盧:當我拿起吉他,唱歌給大家聽時,我覺得很開心,非常有成就感,所以只要站上舞台,我就會很High!台下有10萬人我也不怕,只要他們耳朵都有張開。
陳:這很奇妙,好像平常躲在廚房的廚師,其實是個武林高手,所以當你拿著吉他,等於拿著寶劍,像武林高手那般無所畏懼。我是責任來時,比如投資人把幾億的資金交給我拍一部戲時,我就無所畏懼,因為你具體知道身上背負的責任。
不過,我做的是幕後,雖然所有人都講導演已經不是幕後,是幕前的,要走紅地毯,我還是可以在這當中找到能承受的界線。若有人跟我說,看過《雙瞳》,但並不知是我拍的,對我來說這就是完美,意思是說,我不是公眾人物,但作品會被看到,你沒得選擇,作品跟你要完全結合。
盧:如果是我跟我朋友,我很想把歡樂開心帶給朋友,但面對陌生人時,我卻沒辦法對他笑,覺得怪怪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地球上每一個人,見到每一個人都是朋友,但這是不可能的,路上還是有很多不認識的人,這個就很恐怖。
陳:我從沒有用這個角度想過,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變成很熟悉的朋友,但這是不可能的。我想是因為我們都害怕不完美,當用善意,想讓對方發出信號,如果信號被對方誤解,或被拒絕,對我們的傷害可能會非常的巨大,所以透過作品,想製造出這個想像的世界。
我覺得你是新世代的模範,不是因為早起、吃早飯,而是我們需要有不同典範,一種可以全然擁抱的典範。我希望我在你這個年紀非常光明,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我那時非常陰鬱。
我之前的作品會有比較黑暗的驚悚,我很喜歡那種緊張感,現在,我已經開始轉向想找人性中最堅貞、可貴的情操,尤其是在一個困難的時代,就像天災人變的現在,而最珍貴的情操、震撼人心的情感,也是在艱困年代才會看到。
夢想梯第3階→面對孤獨 沉澱自己
現在所有人都在別的地方找感覺,而不是在自己身上找感覺,可以的話,最好每天都有孤獨時刻,不一定是自我反省,只是檢視一下今天的心情。
陳:我認為搞藝術創作的人,最好每天都要有孤獨的時刻,你有嗎?
盧:導演講到孤獨這個東西,我幾乎所有的歌都是在我自己一個人時創作。我喜歡寫一些開心的歌,透過音樂表達陽光的力量。一般人的刻板印象好像是創作人在半夜會比較有靈感,我幾乎所有的創作,都是白天完成,每天早上7點我就會起來,吃早餐對我是很重要的事,我會一口氣吃3人份的早餐。所以我寫了一首歌告訴大家要吃早餐,太陽會給我朝氣蓬勃的感受。我曾嘗試過和同學作息一樣,下午醒來,但感覺很空虛……
陳:這點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夜貓子,我在年輕時,能賴床就賴床,吃早餐對我來說是很痛苦的事。深夜也好、白天也好,都有共同特點,就是你要能夠孤獨,這是創作的重要部分。
其實陰暗也好,明亮也好,有陽光的時段,並不表示你不孤獨,只是黑暗的深夜比較能夠提供孤獨的環境,如果創作人不孤獨的話,不太可能面對自己,也不太能沉澱平日所觀察到的事物。關鍵不在於明亮或黑暗,在於製造孤獨的環境,這不只限於搞藝術創作的人。
可以的話,最好每天都有孤獨時刻,哪怕在捷運上、吃中飯時,所有的人都要給自己一段這樣的時光,不一定是自我反省,只是檢視一下今天的心情。現在所有人都在別的地方找感覺,而不是在自己身上找感覺。
盧:從小到大,我會跟自己講話,不過,不會念出來(大笑)。但我的心裡可能不只有一個盧廣仲,在我的體內有很多種人格,在外面,我只展現一種,可是回到家,我就跟不同的自己對話,很多創作的靈感就有機會展現。
夢想梯第4階→勇於堅持 學習SAY NO
堅持其實需要非常大的勇氣,態度決定事業的高點,因為說OK的誘惑是很大的,有更多的人願意選擇妥協。
盧:有些人會問我,你接下來要做什麼?想賣多少張?老實說,我從來沒有設定目標,我的原則是可以跑多遠,就跑多遠,因為你不知道你要跑多遠,就是把全身力氣耗盡,這也是一種無所畏懼嗎?
陳:對!你要盡量做自己,因為你在往後的路上,一定不斷會有各種力量來修正你。但它不是惡意,可能會說這樣更賣,那樣受歡迎,這樣更大眾化,分寸怎麼拿捏,你怎麼知道何時會過了界線,或者你會開始不快樂,這一定要自己判斷。
判斷的標準還是我所說的無所畏懼,只要對這些世俗的東西不恐懼,就可以判斷,唯一能威脅你的就是這些世俗的東西。
比如,你想從賣7萬張變成賣15萬張,如果你根本不在意能否賣15萬張,你就OK了!你可能會賣30萬張,最可怕的是,你害怕不能賣超過7萬張,這能把一個創作人活活弄死,做自己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有一天,你覺得應該重來,但合夥人說:「可以了,不用再花錢。」你設想一下,會不會妥協?
盧:如果沒有修改到自己想要的標準,每次聽到,一定會有遺憾,與其如此,我會自己出錢,寧願自己好過。
陳:我剛問的是個關鍵問題,態度決定事業的高點,你的答案就適合幹這一行,因為有更多的人願意選擇妥協。
舉個例子,我曾有部電影再兩星期就要開拍,我突然發現,演員不太適合,如果是一般導演就拍了,因為工作團隊、演員、資金、戲服都有了,就像已經剪了昂貴布料,但從創作的角度,我就是不能這樣拍戲,後來決定不拍了,賠了好幾百萬。那時做這個決定,最痛苦的不是賠錢,而是善後,我很在乎人的感覺,愧疚讓我非常不舒服,我寫致歉卡片給每位工作人員、演員,做決定的前後一個月,整個人就跟生病一樣。
SAY NO也是要學習的,幾年前,我常是面對七、八個抉擇,每個抉擇都是綁在一起,因為沒有處理、割捨,讓膠著狀態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堅持需要非常大的勇氣,當你設定一個標準,周遭的環境或身邊的人配合不上,很多人會選擇人和,或者融於環境,說OK的誘惑是很大的,但敢持不同的意見才是決勝點。
@Source from: 2009.11.12 30雜誌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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