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與千尋》女主角千尋
宮崎駿親自設計的三鷹之森吉卜力美術館
宮崎駿長子宮崎吾郎
宮崎吾郎導演的動畫長片《虞美人盛開的山坡》
《天空之城》裡的機器人
《魔女宅急便》裡的女主角琪琪
《龍貓》中的三隻龍貓與小月、小梅兩姐妹
吉卜力美術館中出售的以宮崎駿作品為原型的紀念品
2013-10-13 來源:胡雅君
宮崎駿第七次說要退休,之前他已食言六次。這位“退休宣言癖”是個巨大的矛盾結合體,體內居住著無數小怪獸。除了動畫大神這一面,他還是:電影奴隸工作狂、零分爸爸、女性崇拜者、毒舌傲嬌情緒帝。他的自畫像是一頭豬。
宮崎駿看自己的新片《起風了》時哭了,對於這位72歲的日本動畫宗師來說,這也是破天荒第一次。 “或許因為覺得已做完所有想做的事,眼淚才流下來的吧。”
今年夏天上映的《起風了》講述了日本航空之父、零式戰鬥機設計人堀越二郎的故事——製造美麗飛機的夢想,以及淒美的愛情。
因涉及日本太平洋戰爭,《起風了》引起極大爭議。不少中韓網友認為該片“美化了服務戰爭的人”,日本國內則有人認為這片有損日本形象,指責他“賣國”。
然而9月初,宮崎駿突然宣布退休,輿論焦點一下子從影片轉移到他的身上。
過去三十多年,宮崎駿創作出龍貓、千尋、娜烏希卡……等無數經典動漫人物,成為可以抗衡迪斯尼的東方力量,改寫了世界動畫版圖,他的退休意味著一個美好而偉大的動畫時代的終結。
然而少有人知的是,這已是宮崎駿第七次說退休,他之前食言過六次。
1986年,因《天空之城》票房不振他向媒體暗示自己想引退。 1992年,完成《紅豬》後他表示:“該做的都做了,我的動畫已完結。”1997年,創作《幽靈公主》時,身體抱恙的他說:“不如趁著大家對我還有些留戀 時說再見。”2001年《千與千尋》上映後,他又講“自己已不適合再做長篇動畫”。 2004年《哈爾的移動城堡》完成後,宮崎駿認為自己“已丟失了製作動畫的熱情”。 2008年《懸崖上的金魚公主》還在製作階段,他就說:“這將是我的長篇告別之作了。”
“宮崎駿是有發布退休宣言的獨特癖好吧?”人們將信將疑了。
然而這次的架勢是史無前例的——通過吉卜力工作室發表官方聲明,還開了發布會,在9月6日的引退會上,宮崎駿一上台就說:“這次我是認真的。”他也吐槽了自己的出爾反爾:“我自身分裂嚴重,一邊叫著要洗手不干,一邊卻又投入新的影片創作中。”
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巨大的矛盾混合物,體內居住著無數小怪獸。除了動畫大神這一面,他還是:電影奴隸工作狂、零分爸爸、女性崇拜者、毒舌傲嬌情緒帝。他的自畫像是一頭豬。
電影奴隸工作狂
引退聲明說:“週六能夠休息一直是我的夢想,今後將嘗試週六給自己放假,只是不知能不能做到。”
在投入動畫工作的五十年裡,宮崎駿沒有周末的概念。他對放假的理解就是:午睡一會兒。直到五十歲,因身體原因,他才開始偶爾一周單休個星期日。
他自稱電影的奴隸,曾撰文剖白心跡:“如果想要製作人性化的動畫,我們必須接受自己得以非人道的方式生活,於是我最終變成了一個工作狂。”
生活中,他很少看電影,不看電視,也不上網,唯一的娛樂是散步。動畫製作如果遇到瓶頸,他的解壓方式是閉關。他的動畫從來沒有劇本,每次都是邊想邊畫。這種創作方式也給了他巨大壓力。每次創作新故事時,他都會患上神經性胃炎。
為 了讓作品保持他心目中的靈性,他一直堅持手繪製作,並且對畫面精度要求極高。為了完成《懸崖上的金魚公主》開頭那個一隻水母從海裡浮上來的12秒鏡頭,他 足足用了1613幅原畫畫稿。這種製作方法無疑費時耗力又勞神花錢。而他說:“不是自己喜歡,而是命中註定只能這麼做。”
對他而言,動畫的價值超越一切。問題是,他不僅這麼要求自己,還如此要求同事。
2011年3月11日,日本大地震。當時《懸崖上的金魚公主》首映在即,吉卜力工作室正趕製後期。為防止餘震引發混亂,和他一起創立吉卜力工作室的製片人 鈴木敏夫決定給畫師放假。宮崎駿知道後怒吼:“誰說的會混亂啊?放假了才混亂呢!首映日不能變,所以更要拼命才是!你們正在做的是電影!就是在這種時候才 要創造神話!哪怕有點餘震也得畫!”同事們陷入集體沉默。工作室取消放假,大家繼續上班。最終片子奇蹟般準時首映。
在首映發布會上,宮崎駿說:“在困難時期,更要為人們創作出更好的電影。”老爺子眼圈紅紅的,明顯是哭過。
驅使他如此拼命的是內心一股揮之不去的壓力。他曾面對NHK的鏡頭說:“我認為只有娛樂別人,自己才有存在價值。”他思考過這種想法的來由,是幼時形成的某種心理在作祟,但具體是什麼則不想探究。
回望大師的童年,伏線隱約能見:宮崎駿的母親在他六歲時因病臥床不起。有一次,還是小男孩的宮崎駿求母親抱他,但母親在床上連翻身都困難,只能含淚拒絕他的請求。為了讓母親開心,他在成長過程中一直強迫自己做乖孩子。
零分爸爸
在兒子宮崎吾郎眼裡,宮崎駿雖然是一百分動畫導演,卻是個零分爸爸。
吾郎接受《紐約客》採訪時回憶,小時候父親每天早上八點出門,凌晨兩點歸家,小吾郎每天清晨起床後都會去宮崎駿房間門口看一下熟睡中的爸爸,好讓自己有種“爸爸在家”的安心感。
他還像強迫症一樣蒐集閱讀所有和宮崎駿有關的資料。長大後的吾郎笑言自己當時應該能排宮崎駿研究者NO.1。
宮崎駿對媒體回憶童年時曾說:“我父母在我童年時幾乎沒有關心過我,為此我的童年是在孤獨中度過的。”而他與兒子的關係,幾乎就是他與自己父母關係的翻版。
因為缺少父親陪伴,小吾郎只能在父親創作的動畫上找心靈寄託,無形中內心深植了做動畫的夢想。在30多歲時,吾郎走上了動畫導演的道路。
對兒子的職業選擇,宮崎駿異常激烈地反對。他覺得做動畫太辛苦,不希望兒子重蹈自己覆轍。
對 兒子的動畫作品,宮崎駿評價起來毫不留情。在吾郎做導演的首部動畫《地海戰記》首映會上,宮崎駿中途於眾目睽睽中起身離場,還對媒體吐槽:“在裡面好像坐 了有3小時之久。”而在吾郎執導第二部作品《虞美人盛開的山坡》時,身為此片編劇的宮崎駿指著吾郎畫的圖說:“這種沒有靈魂的畫,畫再多也沒用。”
不過在吾郎創作遇到瓶頸時,他還是送去了一張自己畫的女主角印像圖。正是這張圖幫吾郎解決了女主角形象定位的難題。 《虞美人盛開的山坡》首映會後,NHK記者曾問宮崎駿的感想,老爺子說:“他(指吾郎)要稍微給我點壓力呀。”
聽了這話的宮崎吾郎則笑著回應:“臭老爹,有本事別死呀。”
毒舌傲嬌情緒帝
對待親兒子都如此,對別人就更不消說了,這個鬍子白花花、繫著圍裙的老頭脾氣可不像他長相那樣和藹,毒舌傲嬌這類詞才更適合他。
他說:“我希望自己能笑臉對人,但很多時候都壓抑不住,好像體內有另一個自己不知道的宮崎駿。”
早 在1989年,宮崎駿就做過一件讓當時動漫界大駭的事。那年被尊為“日本漫畫之神”的手塚治虫去世,日本動漫業內都在哀悼惋惜,而他卻寫了一篇“鞭屍範 兒”的悼文:“大家都一個勁兒地在哀悼他吧。我可不想跟你們一個鼻孔出氣……我不喜歡他製作的東西——豈止不喜歡,我覺得那都是非正常的!”文中他嚴厲指 責了手塚以極低經費粗製濫造動畫片的行為。
對於近年來日本年輕人流行用iPad一事,他老人家也有話說:“電車上玩iPad的人像在自慰,令人噁心。”
每次開始新片製作,他的臉都會越來越臭。 “那是他面對新挑戰緊張的緣故啦。”老搭檔鈴木敏夫倒是很理解。
鈴木早就習慣了他的情緒波動,甚至總結出一套應對方法。 “就像對小孩子那樣,你想讓他往東就讓他往西,因為他一定會跟你對著幹。”有次,宮崎駿工作不順居然提出要解散吉卜力,還好鈴木出馬擺平。
不過情緒化的宮崎駿也有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三年。
1979年,他因首次執導《魯邦三世卡里奧斯特羅之城》劇場版票房慘敗而被業界唱衰。他寫了大量動畫腳本都無人採納。這些被拒策劃中就有後來大獲成功的《龍貓》的原型。
那時他挺淡定,別人說他的故事不行,他就原樣收回放好,心想:“沒準以後還有用武之地。”
回憶那段低谷期,宮崎駿說:“一部片子沒被採用,這不算什麼,每次都為此而大喜大悲,才是失敗。”他說,自己“不把命運委與他人之手”。
正是這份傲嬌支撐他走出了瓶頸,有了後來一炮走紅的《風之谷》,宮崎駿動畫時代也由此開啟。
女性崇拜者
宮崎駿絕大多數的動畫,主角都是女性,她們堅強善良,勇敢溫暖,常常以最終拯救者的面目出現。
《風之谷》裡公主娜烏希卡能和萬物溝通、會御風飛行、為保護自己的子民不惜犧牲生命。 《千與千尋》裡10歲的小女孩千尋歷經考驗,最後打破湯婆婆的魔咒,讓變成豬的父母恢復人形,還拯救了朋友無面人和戀人白龍。
和這些明亮奪目的女性角色相比,男性角色則稍顯平淡。
有記者問他為什麼那麼喜歡用女孩做主角,他答:“每當情節裡同時出現男孩和女孩時,我總覺得女孩更英勇。一個男孩大步走路,我不會覺得有什麼特別;一個女孩走得氣宇軒昂,我會覺得好帥啊!”
在他眼裡,只有女性才擁有在現實和奇幻世界裡穿梭的能力。如果男性擁有這種能力的話,他總覺得有點怪。
他是個女性崇拜者。 “再過十年,我可能就把這點直接說出來了”。
高中時看動畫《白蛇傳》,他把白娘子當成了夢中情人,“得很慚愧地承認,我從此愛上了女性英雄主義的動畫”。
在他親自設計的吉卜力工作室裡,一個小細節也能看出他的女性主義:女衛生間面積比男衛生間大一倍。
身體裡住著一群小怪獸
據說,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頭小怪獸;對宮崎駿來說,他心裡的怪獸可不止一頭,應該是一群才對。
在他的動畫世界,你會遇見像黑絨球一樣的灰塵精靈,睡在一朵水母裡的金魚公主、月夜站在樹梢吹曲子的龍貓、掌控萬物生死的麒麟獸……
這些小怪獸都從他頭腦裡跳到屏幕上和大家見過面,而更多的小怪獸其實還住在他身體裡等待露面機會。
他曾說如果把自己內在完全敞開的話,整個日本社會都會驚呆。
NHK的攝影師曾問他怎麼看待他動畫裡的角色。 “當然都是真的啊!”他臉上掛著一副“這還用問”的表情。
他相信世界上真有《懸崖上的金魚公主》裡那道懸崖,並且懸崖上就住著小男孩宗介一家,他甚至能看到他們站在懸崖上的身影。
他還相信劇中人會長大變老:1988年創作的《龍貓》裡的小月和小梅兩姐妹現在已是大人了。
因為體內的這些怪獸,他日常生活中有許多奇怪之舉。
他每天早上十點打開辦公室的門後會對空屋子說:“早上好。”目睹這詭異一幕的NHK攝影師當時問他:“你在和誰打招呼?”他答:“跟屋里人,這屋裡有人的,雖然我不知是誰,不過肯定有。”
他在工作前有個例行儀式就是把一條長椅抬到工作室門口,再放上“請隨便坐”的小牌子。他說不這麼做就無法工作。好笑的是,一旦椅子被他不喜歡的人坐了,他又會很糾結,只能每次在抬椅子時祈禱“那個誰今天不要來啊”。
他下班路上也有個習慣,就是數巴士,如果到了一定的數量,他就覺得當天工作做對了,數目不夠就會很焦慮。
他的朋友去世了,即使在火葬場親見過對方骨灰,宮崎駿依然覺得那人還獨自躺在病床上,並為此專門跑去醫院陪著“那人”。因為怕醫院自動門會夾到朋友,他就讓門一直開著。
畫畫時,他對著工作台時而手舞足蹈時而怒氣沖衝時而淚水盈睫更是常事,他的同事已經習慣了,知道他肯定又是被各種動畫角色輪流“上身”。
“我是一頭會飛的豬”
在宮崎駿動畫裡,豬的出鏡率奇高:《幽靈公主》裡有英勇無畏的豬神;《千與千尋》裡小女孩的貪吃爸媽被魔法變成豬;《紅豬》裡的主角波魯克乾脆就是一頭戴墨鏡叼煙卷,能把飛艇開得出神入化的酷豬。
他喜歡用波魯克自比。
他的自畫像常年是一頭戴著眼鏡、表情嚴肅、有時還圍圍裙的豬。
《紅豬》裡的波魯克本是名空軍飛行員,他的生活矛盾重重:他愛的祖國意大利“一戰”後開始法西斯化;他親愛的戰友都在戰爭中死去;他愛的女人吉娜是敵國人,還是自己死去朋友的妻子;他痛恨戰爭卻又深愛戰鬥飛艇……
為了逃避這些人世矛盾,波魯克把自己詛咒成了一頭豬。
有人笑說,如果波魯克恢復人臉,估計就是宮崎駿的樣子。因為宮崎駿和波魯克一樣內心矛盾、格外厭世。
宮 崎駿接受《紐約客》採訪時承認自己骨子裡是悲觀主義者。當時是2005年,他半開玩笑:“我希望再活30年。我想看到東京沉沒,NTV(日本電視公司)的 電視塔成為孤島,曼哈頓變成水下之城。我想看到人類人口急速下降,因為沒人買樓,再也沒有高樓出現。我對這一切感到興奮。(因為)金錢和慾望,人世的一切 都會崩潰,綠色野草將接管(世界)。”
他還對人類命運下了個嚴肅判斷:地球上的資源將只能支持揮霍無度的人類繼續生存四五十年。
和《紅豬》裡的波魯克看著美好女孩菲歐會覺得“人類還有救”一樣,雖然自己悲觀厭世,但宮崎駿並不希望把這種情緒傳染給孩子。他在動畫裡一直說的是“這世界值得我們活下去”。
波魯克以飛行為生存意義,他說:“不會飛的豬,只是一隻平凡的豬。”這其實也是宮崎駿的心聲:不做動畫的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他多次說要退休又食言也與這種想法有關。
即使是這一次,他如此鄭重其事說“退休”,其實也只是停止製作動畫長片而已。老爺子在發布會上就說,“退休”後想嘗試的工作已堆積如山了,比如做義工推廣動畫,比如在吉卜力美術館做展覽。 “我是還想再工作10年的,也有可能會更短,這取決於壽命。”
你看,他其實已經決定:生命不止,動畫不休。
@Source: Vista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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