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色,戒」國內票房直奔台幣三億大關,導演李安忙著從紐約、倫敦、首爾再到上海做全球宣傳,所到之處國際媒體包圍著他,希望從他口中聽到兩三句關於新作的評論。
從螢幕上看來,李安的神色疲憊而堅毅,但他一點一滴為自己掙來的國際名導尊嚴,正煥發出熠熠星光,「現在已不是李安融不融入西方社會的問題,而是西方社會渴望跟他合作、了解他的觀點,」李安的得力助手李良山曾如此形容。
李安大器晚成的一生,是人們津津樂道的勵志故事,在他三十六歲事業起飛之前,人生有兩個嚴重低潮期,一個是從紐約大學電影製作研究所畢業後,窩居在家六年沒有電影可導;另一個就是台南一中畢業,卻連兩屆大學聯考落榜。
不如意的國、高中歲月
李安的國中、高中時期有多麼蒼白失意,從猶如他前半生自傳的《十年一覺電影夢》一書中可略窺一二。整本書厚達近五百頁,但談到自己的國、高中歲月,李安只用了短短五頁篇幅,裡面甚至還有一頁半,是他的好友回憶兩人的年少情誼。
在典型的外省家庭中長大,李安從小跟著媽媽看電影,小學三年級時就自編自導話劇找同學一起表演,還會反串女生,但這些天賦在那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年代顯得不值一哂。
李安身為台南一中校長李昇的大兒子,書讀不好,就是自尊上最大的挫折,「青春期我在行為上倒沒什麼叛逆,就是喜歡胡思亂想,讀書不專心,」彼時駝背又害羞的李安,對高中的印象,除了上課,就是補習。幫他補習的老師,全是中南部名師,但成績不見起色,倒是高一時李安就勇敢對父親說了自己的志向,「其他科目都不喜歡,我想當導演。」
一句「我想當導演」,大人們不以為意,當然也無法幫助李安在聯考的困境中殺出重圍。第一年考大學,李安以六分之差落榜,第二年重考,數學甚至考了零點六七分,再度以一分之差落榜。「二度落榜在我們家有如世界末日,我根本沒想到會發生在我身上,」李安當時最大的情緒發洩,不過是把桌上的檯燈、書本一把掃到地上,然後跑出家門透透氣。
靈魂第一次獲得解放
李安後來考上藝專影劇科,據他形容,是「靈魂第一次獲得解放」,那時才發現,原來人生可以不是千篇一律的讀書與升學。他在舞台上找到真正的自己,學芭蕾、寫小說、練聲樂,甚至是畫素描,各方嘗試後在電影領域裡漸放光芒。
不過,李安雖然在藝專如魚得水,但父親的期待也一直懸在年輕的心上。他回憶在專二升專三的暑期環島巡迴公演,因為累成黑瘦模樣而被老爸訓了一句「什麼鬼樣子!」他憤而走回房間把房門鎖上,「這是我第一次膽敢有此犯上舉動,已經是很革命了!」即使後來父親答應李安出國念電影,初衷也是希望他拿個博士成為學者。
二十三歲前,李安在台灣度過,青春時期在學業上的不順遂、無法滿足父親的期望,讓李安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毫無保留地拚命去盡最大努力,不斷地給自己壓力,彷彿一直想要證明什麼。即使後來拍了「臥虎藏龍」、有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加持,李安還是會說,「我可以處理電影,但我無法掌握現實。面對現實人生,我經常束手無策,只有用夢境去解脫我的挫敗感。」
反倒是當年對這個長子有著傳統士大夫期望的李爸爸,曾寫卡片勸解兒子,「用力不要太深,著色不要太重。」
從青澀緊張到大氣從容,全世界的影評人總是想要為李安的成功找理由。但找到最後,那個鏡頭可能就是落在一個瘦小的十六歲台灣男孩,對著自己不敢反抗但又不願順從的父親說,「我想當導演!」
@天下雜誌384期 2007教育特刊 關鍵十年的獨立與探索/文/馬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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