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2013

像源代碼一樣出現@Art









美國科幻片《X光人》(1988年)中有這樣一幕場景,
男主角戴上神秘的黑色太陽鏡,摩登都市在他眼中瞬間變成文字標語林立的黑白世界,建築上的巨大奢侈品廣告牌變成白底黑字的大寫英文標語「CONSUMPTION」(消費),廣場上的大型電子屏滾動播出的政治節目變成諸如「OBEY」(服從)這樣的文字……電影中,這些藉助眼鏡現形的標語文字揭露了外星人統治地球的陰謀,然而有趣的是,現實世界里,有人正是如此通過各種形式的公共標語牌揭示著周遭事物的涵義,這個人就是美國觀念藝術家珍妮·霍爾澤。
早自1978年起,
霍爾澤就開始把自撰或摘自他人的語句製作成招貼和標牌,例如持續多年的作品《自明之理》,總共包括幾百條短句,「濫用職權,意料之中」;「強烈的義務感給你束縛」……諸如此類的箴言以黑色斜體字的布告形式一夜間出現在曼哈頓下城,佔據了建築外牆,路牌和電話亭。好奇的人們停下腳步,閱讀這些箴言,有的還在招貼上交流自己的看法,這時,霍爾澤正偷偷地躲在一旁觀察路人的互動和參與。

像這樣的箴言體的短句標語頻繁變換著它們出現的形式:海報、
貼紙、T恤衫,甚至避孕套。1982年以後,霍爾澤開始使用傳播範圍更廣的媒介——LED廣告牌、電子顯示屏、大型建築物外立面燈光投影,以及後來的互聯網技術來展示這些文字。同時她創作了新的箴言系列《倖存》。「男人不再保護你」,「秘密是一切戰爭的開端」等等這些飽含日常詩意哲思的句子或滾動或靜止,它們本來屬於知識精英們的讀物,現在藉助通俗媒介進入大眾視野。在當今的讀圖時代,只有以視覺形態展示在人們眼前,文字才能真正地被看見,進而領會其內涵。就這樣,霍爾澤的文字作品像源代碼一樣,不經意地出現,在大眾可讀的視覺裝置與小眾領悟的詩意哲思之間架起文本的橋樑,正如計算機的源代碼,負責將專業人士可讀的計算機指令編譯成廣大用戶可讀的文本。
珍妮·霍爾澤,1950年生於俄亥俄州加里波里斯,
父親是福特汽車經銷商,母親則是一家學校的騎馬師。像所有藝術天才的故事一樣,霍爾澤從小瘋狂地喜歡畫畫,然而當她長到足夠大,意識到這點后,卻不再畫畫。事實上,她後來也沒有直接去讀藝術學校,本科從俄亥俄大學畢業之後,直到1977年她才獲得了羅德島設計學院的藝術碩士。與文字結緣首先應該與她從小受母親影響,喜愛去圖書館有關。
她終生熱愛閱讀,而圖書館總能提供用於創作的豐富的文字信息。也許這也有畢加索的功勞,因為她很喜歡立體主義將文字引入畫面的繪畫實驗,作為符號的文字在畫中隨意穿梭,這種將文字作為視覺媒介自由運用的態度啟發了她。又或者,大學畢業后那段呆在祖父母開的醫院工作的經歷也不能忽視,她的工作內容是製作病歷卡,那些廢棄的卡片被她剪開,橫列拼貼在嵌板上,其上關於身體的客觀而私密的文字記錄無疑預示了未來作品的很多方向。1974年在設計學院期間她用類似的方法把自己的繪畫作品切成橫條,連起來擺在沙灘上,這算是她的第一件公共藝術作品。當她對文字越來越熱衷之後,對於繪畫的興趣也就越來越少,隨後再也不畫。1976年,她搬到曼哈頓,參加惠特尼美術館的獨立學習項目。項目所開列的大量關於東西方文學和哲學的書單讓霍爾澤想到創作《自明之理》,她的出發點很簡單,將那些讀物簡化總結為短句,好讓所有人都能理解它們。這時,她已經找到未來創作的重心,即文字信息的傳播。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傳播什麼內容與如何傳播了。
珍妮·霍爾澤總是一襲黑衣,裁剪方式頗為男性化,雖然留有長發,
她的氣質絕對中性。這與她從不採取極端立場一致,正如她的作品中的文字雖然有一股男性主導的威權感,但女權主義並非霍爾澤想要談論的立場,她只希望讓文字自己說話。例如1979年的《煽動性評論》,宣言式的話語既有極左主義觀點,也有極右主義,逼迫我們去反觀今天的政治現實。性,戰爭與死亡,這些連接著黑暗的事物是霍爾澤一貫的關注,
她說她想突出那些使得人們產生分歧的觀念和話題,同時希望保持自己的中立。1994年的《性虐殺》便是如此,受到波斯尼亞戰爭暴力的激發,她用文字模擬行兇者、受害者和旁觀者三方的語氣進行自我表達,那些緊挨著可怕事件的第一人稱講述令人毛骨悚然,其中兇手這麼說:「她有股尿味/她的吞咽反射沒了/她的頭在火藥里爆開」,語言裹挾著視覺,在現場帶來冷漠而矛盾的詩意。
2001年,霍爾澤將作品《殺人》帶到威尼斯,
創作素材來自政府官方解密的關於阿富汗和伊拉克以及關塔納摩虐囚事件的軍事材料,傷亡目擊證明,以及酷刑檔案等文本記錄。再一次,文本自我言說,霍爾澤只是不帶立場地將它們用充滿心理暗示的視覺形式展現在公眾面前,通過對這些歷史文本的近距離觀察,人的存在狀況更大程度地獲得警醒與批判。珍妮·霍爾澤現年六十三歲,如今她住在紐約上城區。
近來她的作品是用美國軍方入侵伊拉克的作戰圖和解密檔案拼貼成畫,再進行手工上色,她希望手繪的過程讓作品看起來更人性化,三十年後再度拿起畫筆,這沒有改變霍爾澤的初衷——她依然是一個「公共藝術家」,通過當代語言體系和現代信息系統完成自我表達。
Q=iWeekly A=Jenny Holzer
Q:是什麼原因讓你成為了藝術家?
A:在最終認定自己是藝術家之前,我嘗試過幾個正兒八經的工作:
我去念文科學校,想成為一名律師。五六歲時我想過,也許我是個藝術家——我當時在架子的襯裡紙上畫壁畫,結果畫出了這些長卷。但是,因為當時走這條路的希望不大,所以放棄了,後來才又回到藝術上來。Q:你藝術上的重大突破是什麼?
A:把匿名布告貼滿曼哈頓下城區的街頭。丹·格雷厄姆,
一位我敬仰的藝術家,注意到這些招貼,向人們談起它們,最後知道這是我的作品。所以,謝謝你,丹。
Q:你最欣賞的藝術家是誰?
A:布魯斯·瑙曼、路易斯·布爾喬亞、南希·斯佩羅、埃德·
拉斯查、勞倫斯·韋納、戈雅、達·芬奇、喬托、皮耶羅·德拉·弗蘭契斯卡,我可以列出更多名字。我永遠不會去定義藝術應該是什麼,但是,我喜歡看到藝術家能在創作中做到心、手、題材三者合一。Q:你從哪裡尋找創作靈感?
A:黑暗事物是我傾向的創作題材。令人悲哀的是,
這個世界總是在製造黑暗與恐懼。
Q:你的作品是否曾因為你是一個女人而受到某種批評?
A:當我被選中,代表美國參加威尼斯雙年展時,
記得有人發表意見說,「如果非得選女人不可,那也可以是其他的女人。」無論對我還是對其他人,這樣的話都不友好,想不到有人會那樣說一個人。
Q:你是否曾為了藝術而對不起誰,或者做過什麼犧牲?
A:我的女兒。她現在二十多歲了,過去因為我一心做藝術,
她經常為此埋怨我,這可以理解。以前我唯一熱衷的就是創作,孩子她完全有理由認為、且值得我全身心地照顧她,但這麼做並不簡單。Q:你最自豪的是哪些作品?
A:說自豪有點讓人不好意思,但我喜歡《投影》這件作品,
我喜歡夜晚人們聚在一起靜靜地觀看它,這讓我感覺開心。
Q:什麼藝術形式與你無關?
A:戲劇,它讓我感到緊張,因為我很害羞——
我想象不出我站在舞台上的情景,這與其是說戲劇,倒不如是說我自己。
Q:你給年輕藝術家的建議是什麼?
A:「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這句話不新鮮,
我知道。當然,藝術從來都是最值得投入的事情——但是想把創作做得與實際需要的一樣好,這不可能做到。它是興奮夾雜著破滅的過程,至少,我發現是這樣。
Q:請擴充這個句子:內心深處,我只是一個失意的……
A:如果給我一個更出色的頭腦,我會樂意做個有用的律師。
藝術有它自身的用處,但我來自一個人們都講實際的地方:我所擁有的這種可疑的實用性,讓我感到愧疚。

@Source: iWeekly·周末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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