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羅伊·利希滕斯坦嗎? 他的遺孀在一場罕見的訪談中談到了她與這位藝術家34年來的關係
,以及畢加索和馬蒂斯對他的影響。
藝術家羅伊·利希滕斯坦滿70歲時,他的太太多蘿西(Dorothy Liechtenstein)買了一隻薩克斯風給他。一個完美的禮物,只有這隻中音薩克斯風能讓他離開在長島南安普頓的工作室。數十年來,他在那裡產生了無數畫作,也成為世界最知名的波普藝術家之一。"羅伊最愛的就是全神貫注在工作上,"多蘿西回憶道。"唯一能讓他放下畫筆的就是那隻樂器。他會放下工作去練習音階。"
雖然利希滕斯坦是大師級的藝術家,他的天分卻沒有延伸到薩克斯風上。「他到老才開始學著認音符和背音階,」多蘿西說,「他很勤奮,也很樂於當一個初學者。」他的藝術和音樂生涯在三年後嘎然而止。1997年9月,利希滕斯坦死於久咳轉成的肺炎。未完成的畫作還在畫架上,他的薩克斯風靜靜地躺在盒中。
逝世15年後,他的作品本月在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展出。由泰特現代美術館與芝加哥藝術學院聯合展出的《利希滕斯坦: 回顧展》,是他逝世以來倫敦所舉辦最大的展覽。展出作品不僅有兩幅他最知名的畫作「Whaam! 」(1963)和「Drowning Gir」l (1963),還有雕塑、素描、風景畫與陶藝作品。
利希滕斯坦將卡通圖像帶入純藝術創作,結合平庸的題材與高超的藝術技巧。他與安迪·沃霍爾,賈思坡·約翰斯,羅伯特·勞森伯格這個世代的藝術家,抓取大眾文化中的日常生活事物——也就是所謂的波普藝術——然後賦予它們生命。看似熟悉的風格很容易讓我們以為自己了解他,我們會用看安迪·沃霍爾的瑪莉蓮·夢露的方式去看他的作品。利希滕斯坦用粗線條、鮮明的色彩和網點呈現漫畫角色和生活消費品。但這樣的熟悉感也可能造成困擾,期望在展覽中看到更多利希滕斯坦的卡通美學的觀眾們會大吃一驚。
「連環漫畫的作品只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大概三年,只是這就是人們認識的他。」多蘿西說明。這次展覽將揭露一些未公開過的收藏,包括受到畢卡索、馬蒂斯、莫內啟發的鮮豔油畫。其他罕見的作品還包括一些中國式山水畫,和一系列他在逝世前開始創作的裸體畫。
你在展覽中看到的將不只是網點,這要歸功於利希滕斯坦遺孀的收藏。多蘿西比他年輕15歲,在他死時僅僅57歲。兩年後,她在他名下設立了基金會。在基金會的支持之下,這些作品經常巡迴展出。多蘿西的丈夫留下約5000件的作品,而她擁有其中數百件。在展覽中看到「私人收藏」的標示,通常指的就是多蘿西。她有一部分的工作是在說服收藏家出借利希滕斯坦的作品,有時出借可能為時數月。她說,「我可以提供交換的作品,所以他們的牆不會空著。」她還時常提供尺寸與形狀完全相當的交換作品——這是設計師夢寐以求的。
利希滕斯坦似乎不曾離開過。從他家中卧室的窗看出去,草地上是他的鋁製雕塑作品(House III, 1997)。客廳里掛著他的畫作(Landscape, 1974),廚房櫥櫃里是1984年他為Rosenthal設計的瓷器茶具。覆蓋著深藍、黃、圓點的茶具屬於限量版的一部分,價值一萬五千英鎊。她用不用這茶具呢? 「這是不進洗碗機的。」
車庫是他的工作室,一如他在世時的模樣。一本關於馬蒂斯的著作攤開在畫架上,架子上放著顏料和筆刷。一幅《花生漫畫》貼在釘板上,兩則關於來世的小報剪報貼在門邊——「不可思議的輪迴轉世證據」和「死後世界的新證據」。多蘿西說,他並不相信任何形式的死而復生,「他是一個人道主義者,也是科學理性主義者。他愛讀《科學美國人》和《科學新聞》。」他也沒有宗教信仰: 「他以前常開玩笑說要把他的靈魂留給科學。」
常有人說利希滕斯坦在1962年某天一覺醒來就從窮人變成了富翁。美國藝術評論家Robert Rosenblum有次宣稱: 「對大多數人來說,利希滕斯坦是1962年2月誕生在利奧·卡斯蒂里畫廊。」他的作品在展出前就已全數售出。確實稍後在那年的作品《傑作(Masterpiece)》被視為他對自己成功的諷刺。畫中穿黑色高領毛衣的畫家布萊德看著作品,他的謬思滔滔不絕地說著,"布萊德親愛的,這真是傑作! 天哪,很快全紐約都會吵著要你的畫了! " 然而,多蘿西說,他的成功其實花了二十年。"羅伊真的很辛苦,他當了很多年美術老師,快40歲前幾乎沒有什麽錢。"
在俄亥俄州立大學修讀藝術后,利希滕斯坦因為二次世界大戰被徵召入伍,在法國與比利時服役。之後他連續接了幾份臨時教職,先在俄亥俄州立大學,然後是紐約州立大學奧斯威戈分校,和紐澤西的羅格斯大學。但他一直沒能成為正職教授。「他沒得到俄亥俄的終身職位,」多蘿西說,"羅伊每次都說,回想起來,這是發生在他身上最好的事了。"
1961年,他的第一幅波普繪畫「Look Mickey 」是一個美好的意外,產生在紐澤西的餐桌上。作品描繪米老鼠和唐老鴨,他用狗梳子畫出網點效果。傳聞當時他的其中一個兒子指著一本漫畫,要求他畫一張更好的。利希滕斯坦欣然同意——這隻嚙齒動物也帶給了他財富。多蘿西說,"我知道這個故事被轉述了很多次,但是到最後連羅伊自己都想不起來到底有沒有這件事了。"
藝術圈裡不是所有人都欣賞利希滕斯坦的風格和主題。他成名的時候,美國偉大的抽象派畫家傑克遜·波洛克、威廉·德·庫寧、馬克·羅斯科聲望正高。他們巨幅的潑灑畫被視為精神生活的代表作。相反地,利希滕斯坦的熱狗、洗衣機、漫畫卻像對優雅鑑賞力的公然侮辱。這樣的作品也被認為吸引了錯誤的族群。「愚蠢討厭的人湧進畫廊,嚼口香糖的,穿短襪的,更糟的是還有的少年犯。」美國評論家Max Kozloff這樣寫道。受人敬重的藝術史學家Clement Greenberg也斷言利希滕斯坦10年內就會被大眾淡忘。
這樣的爭議持續著。在完售展覽的兩年後,《生活》雜誌回應自己稍早推崇傑克遜·波洛克為「美國最偉大的藝術家」的特輯,刊登了一篇關於利希滕斯坦的文章,丟出這個問題:「他是美國最糟的藝術家嗎?」大多數讀者所不知道的是,利希滕斯坦認識文章作者,也支持這篇文章的出版,包括這個標題。畢竟,生活雜誌的報道能夠提供波普藝術一個舞台,而他的作品價格也不會因此下跌。
多蘿西認為利希滕斯坦的工作倫理來自於多年的艱辛生活。即使名望達到最高點,他仍然很自律,也深深地感到感謝。「他是對的時間在對的地方,」她說。「他常常說,『我就像有心智障礙的學者,只擅長做一件事情。』」 有時候他還會想這一生會不會只是一場夢。他會跟多蘿西說,「你等著,有人會把我搖醒,然後我會發現自己住在奧斯威戈的老人院。然後他們會說『利希滕斯坦先生,該吃藥了。』」
自律和天生的寡言讓他與安迪·沃霍爾和外向的羅伯特·勞森伯格等壞男孩形成對比。
當年少的利希滕斯坦在巴黎服役時,他曾到畢加索的工作室,希望能與他所景仰的這位藝術家碰面。「但是他害羞到不敢敲門。」多蘿西回憶道。
所以在追求感官與迷幻的1960與70年代,當安迪·沃霍爾在「工廠」聚集名流,到54俱樂部參加派對,吸引狗仔隊的快門,利希滕斯坦待在家中,和多蘿西聽李察派克的唱片,準備一同終老。比起LSD,吃苜蓿芽更適合他。
有好習慣的他,每天工作,早飯吃葡萄乾麥片和香蕉,工作到午餐才暫停,和多蘿西吃水果色拉和酸奶。「他從不浪費一分鐘,」她說。「就像在沙坑玩的小孩一樣。」
《生活》雜誌的標題對利希滕斯坦來說只一連串惡作劇的開端。他在創作生涯中不斷運用偉大藝術家的圖像創造出詼諧、隱含雙關的新視覺。1969年的《乾草堆(Haystacks)》和《盧昂主教堂(Rouen Cathedral)》都是運用網點重製莫內的作品,而他的「靜物(Still Lifes)」和「金魚系列(Goldfish)」(1972-1974)則是向馬蒂斯致敬。然而在他的藝術生涯中,影響最長遠的也許是畢卡索。利希滕斯坦1977年的「嬉戲(Frolic)」來自對這位西班牙大師的1932年的《玩球的浴女(Bather with Beach Ball) 》的有趣冥想,而《阿爾及爾的女人(Femme D』Alger) 》則是他對畢卡索1955年同名作品的理解。有時利希滕斯坦會在畫中場景加入自己的作品,比如靈感來自馬蒂斯的Artist』s Studio 「Look Mickey就是描繪他的工作室。
許多評論家認為這樣的作法類似音樂即興創作,像主題變奏或是賦格曲。「他想採用一個想法然後扭轉它。爵士樂里,你會不斷重複基本旋律,」多蘿西這樣說明,「然後作品就會有出乎意料的趣味。這就是反覆演繹主題。羅伊對他的玩笑是很認真的。」Artist』s Studio 「The Dance」是以馬蒂斯1910年的作品《舞蹈(La Danse)》構思,他還在其中畫入了樂譜。與其說他將波普元素加入藝術中,這一切更像是把藝術加進波普文化里。
「他的畫家生涯始終和藝術史有很深的連結,」本次展覽的聯合策展人,也是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主席的Sheena Wagstaff這樣說。「雖然矛盾,但我們可以把這看作是一個藝術家對另一個藝術家的致敬。」正如利希滕斯坦曾說,「我其實很欣賞這些我惡搞過的作品。」還是年輕學生時,他還寫過一些詩頌揚塞尚、高更、畢加索和梵高,稱他們是「美妙的藝術巫師」。
不過展覽中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不是源自任何藝術家的作品,而是屬於他的漫畫風格。1962年創作的Engagement (The Ring)中,一名男子將閃閃發亮的鑽石套上精心美甲過的手指。 不久前畫作在華盛頓國家美術館展出,保全人員回報有男士們捧著戒指,在畫前單膝下跪向女友求婚。「羅伊知道一定會很高興,」多蘿西說。他或許把靈魂交給科學,把他的心交給了多蘿西,但羅伊利希滕斯坦的藝術是留給我們所有人的。
@Source: iWeekly·周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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