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下一場慶典 | 麥當娜＠People

封面故事 | 她的下一場慶典

不可思議的超級碗中場表演成為了一次張狂的炫耀。這個已知天命的女性竟可以擁有如此力量，將異性戀體育的聖殿，變成一場同性戀節奏的狂歡；將整個北美洲的全民節日，據為獨尊一人的音樂慶典；將跨越階級與數十年的時尚潮流，凝合成響徹世界的流行符號。她不僅是文化全球化浪潮下的勝利者，更是現代唱片業所創造的最重要的商業成功之一。麥當娜有著可迭代更新的DNA，她並不只代表自己。

慶典 Ⅰ

超級碗星期天（Super Bowl Sunday）對美國人意義非凡，全美橄欖球聯盟決賽在每年的這一天舉行。多年來，超級碗星期天都是全美收視率最高的電視節目，並逐漸成為一個非官方的全國性節日。這一天甚至是美國單日食物消耗量第二高的日子，僅次於感恩節。在2012年2月6日，麥當娜出現在印第安納波利斯的盧卡斯石油球場，將這一個超級碗星期天變成了自己的獨家節日。

「音樂！讓人們歡聚一堂！音樂！混合了中產階級和叛逆者……！」在節拍中，一個橫空出場的羅馬軍團方陣讓觀眾驚呼不已，數十位塗滿油彩的古裝肌肉勇士之後，戰車上的麥當娜以艷後造型踏入中場休息的體育館，這聲勢浩大的畫面向電視前近一億觀眾現場直播。

在此之前不久，她的全新專輯《M.D.N.A》已經出世，並搭配了一個龐大的全新巡迴演唱會，意圖刷新上一輪「Sticky And Sweet」巡演創下的4億零800萬美金全球票房（女性世界第一）的可怕紀錄。但與往常不同的是，麥當娜這次選擇了超級碗作為復出首站地，不顧閃腰的風險賣力地為那些平時對她漠不關心的異性戀男子體育迷端上討喜的助興大餐，儘管這些人對她的印象僅限於她80年代最口水的一首發廊妹新浪潮口水歌《Like A Virgin》，但麥姐如今已然不是任人塗畫的白紙，53歲高齡「身經百戰」的她正儘可能向更多的人普及自己多年來持續進化的文化影響力，這些對象包括了橫向的雅俗共賞以及縱向的老少鹹宜。

在本屆超級碗中場秀上，麥當娜表演了三首Billboard歷史冠軍單曲，以及新專輯中的首波主打《Gimme All Your Luvin'》。開場曲《Vouge》中那套克裏奧派特拉式的宏大造景，是一次毫不掩飾的示威。大塊肌肉和耀眼的黃金色澤，將整個球場化作一個巨型同性戀夜店。在光天化日之下侵犯了這個象徵著異性戀最高主流價值觀的「聖域」；接下來的一首《Music》則炒熱氣氛，有幸參演的當紅組合LMFAO也在其間不顧一切地耍寶。但這還不是最搶眼的，新單曲的首秀現場才是這場唱片推銷秀的熱鬧戲碼，麥當娜化身非主流少女啦啦隊長揮舞著花球，而嘻哈紅人Nicki Minaj以及說唱辣妹M.I.A.也加入其中，一起喜慶地重複著洗腦的「Girl Power」口號。⋯⋯謝天謝地，她終於在此段把啦啦隊的體育性和軍隊氣勢的行進感往比賽上靠了靠，只不過這位歌後是不會僅僅滿足於一個高齡類艾薇兒形象的，收尾的《Like A Prayer》和Cee-Lo Green在龐大的福音曲烘托下把自己又往人道主義的聖壇上拱了拱。我們可以清晰地循到，四個主題中，麥當娜在四種不同的形象中輕鬆遊走，從同志女神到夜店艷後，從美國精神到懷舊標杆，她總能把所有人吃透，讓人不得不驚異於她的變幻莫測。

猜一猜全美橄欖球聯盟為這場盛大的演出支付了多少出場費？0美元！畢竟1.14億人次的收視量是最好的報酬，在超級碗的電視直播中，以30秒為單位，總共70個廣告片售價從350萬到400萬美元不等。在這一天，大眾汽車為一個30秒的廣告位支付了350萬美元，創下了新紀錄。按照這個比例計算，麥當娜12分鐘的中場秀價值近億美元。這場演出毫無疑問將是她下個月新專輯的最佳促銷，事實上，在演出的5分鐘之後，《Gimme All Your Luvin'》的搜索量就在Google音樂類中迅速佔據了第一。

進化中的DNA

《Gimme All Your Luvin'》的MV是一部製作精良的商業廣告，向全世界樂迷推銷一種53歲的性感。即便是星運正勁的Nicki Minaj和M.I.A.都要收斂霸氣甘當綠葉聽候差遣。去年一首《Super Bass》讓Nicki Minaj一時間風頭無兩，當紅程度無需贅言，而擁有傳奇背景的M.I.A.在小眾領域裡也算是神一般的存在，是什麼力量讓這兩個稜角分明的「烈女」甘願在別人的單曲裏像路人甲一樣打醬油，相當值得玩味，但麥當娜就是辦到了，或許她會再次遭人詬病說抱人大腿，但是這年頭抱大腿實在是太有必要了，不管是抱還是被抱，初衷都是為了雙贏，更何況是美國市場對於麥當娜來說是如此岌岌可危的時刻，「只有在美國成為了巨星才能在世界上成為巨星」這個話不是說著玩兒的。而麥當娜做的這一切，是以最大限度維持和拓展自己的巨星軌跡。

還記得2003年VMA頒獎禮上麥當娜和小甜甜Britney Spears以及Christina Aguilera舌吻的那一幕嗎？從那時起，她就從另類風潮漩渦中開始實行自救活動了，搭上Britney先是標誌著重歸主流流行界，此外還能收穫新的歌迷年齡段，可謂是一石二鳥。「噱頭合作賺眼球以延長事業生命力」的雛型模式，在那時候已經顯現。之後在2008年，麥當娜又勾搭上了人氣小天王Justin Timberlake，合作了專輯《Hard Candy》的首支單曲《Four Minutes》。不少16歲以下歌迷在那年買入了他們人生的第一張麥當娜唱片。

之外，麥當娜還在《Hard Candy》中與Kayne West以及「菲董」菲瑞爾·威廉姆斯都有著許多可愛的互動，要知道，新千年之前的麥當娜是獨行俠，幾乎不跟人搭腔。而近年來大量的合作需求絕不單單是為了獲得人氣，而是反映了商業流行音樂發展的趨勢。當代流行樂風格愈加折中，需要各種類型的藝人相互補充。也正是因為麥當娜對於自己前途的高自覺性，不斷適應時代，才沒讓自己淪為例如Debbie Gibson、Paula Abdul和Cyndi Laupar那樣的「流行樂化石」。

在《Hard Candy》之後，麥當娜離開華納加入Interscope公司。這張專輯曾經在Billboard專輯榜中空降冠軍，在全美共售出了74萬張。即將於3月面世的《M.D.N.A》是她在新廠牌下的第一張錄音室專輯，在一次可疑的駭客洩露歌曲案之後，《M.D.N.A》已經成為了年度樂界的最熱話題之一。

疾速的視覺動物

朋克少女、束身衣、內衣新娘、夢露拷貝、藝伎、牛仔……從上世紀80年代初直到今天，她的各種經典形象交雜在一起，飛速切換。2001年的格萊美頒獎典禮上，麥當娜浸泡在自己眼花繚亂的影像中演唱了《Music》，彷彿是一場為自己加冕的禮讚，狂歡中光影交錯恍若隔世。這是否是一種波普化的視覺傳達？靜態的拼貼被動態的蒙太奇取代，鏡頭與鏡頭之間產生象徵化的新聯繫，文化上的附加值一觸即發。從此以後，人們腦中再也沒有固定的「麥當娜印象」，取而代之的是紛繁的圖像信息組合，和「萬變即不變」的法則，大眾對她的某個具體的形象沒有特定的留戀，而是癡迷於她的變幻，認定了她變色龍般的行事風格，自動為她創造了不可估量的事業再生空間，這實在是一種非常高級有效的形象經營方式。

與形象同時進行的蛻變，當然還有使她立足的根本：音樂。她是個很有品味的音樂人，卻並非才華橫溢的創作者，所以自出道以來都是由製作人代行概念執行，偶爾填詞但絕不過多干涉，所以幾乎她的每張專輯都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氣質，成為她整個大藝術人格拼圖下的重要拼片。而同時這些看似分散的「視覺 + 聽覺」又能聚合成為一個整體，簡單地說，我們看到的所有「麥當娜」都是背後那個真正的「麥當娜」所販賣的模型而已，她是她自己的老闆，她也是她自己的產品和員工，這中間存在著一種假設的雇傭關係，而她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就像她放浪形骸的形象雖然早已深入人心，卻並沒有像歌手Andy Bell那樣在那個瘋狂的年代不幸感染HIV，而當人們還在繼續對名為《性》的寫真集口誅筆伐時，她已經開始了卡巴拉宗教的人生之旅。她自律勤勉，在健身房練習瑜伽和普拉提，不沾垃圾食品。她的前夫，著名導演蓋·裏奇甚至說：找她做愛需要先預約。也許並非刻意，但是她是一個謎。

「十字架之所以性感是因為上面有一個裸體的男人」，無疑，宗教之神秘感為她三十年的職業生涯加分不少。《Like A Virgin》暗喻聖母瑪利亞以處子之身懷上耶穌的情節；《Like A Prayer》MV中她火燒十字架；《Justify My Love》中她和情人戴著十字架耳鬢廝磨；《無暇精選（Immaculate Collection）》的名字同樣來自於聖母瑪利亞的無玷受孕（Immaculate Conception）；《Erotica》中的十字架變成了虐戀的工具，是最激烈的反叛；《Take A Bow》中的耶穌像是完美的異國裝飾；《Bed Time Story》是對象徵主義神性的臆想；專輯《Ray Of Lights》則完成了從天主教徒到異教徒的轉變；發行專輯《American Life》之後她給自己起了個卡巴拉教教名「Esther」；「重生世界巡迴演唱會」開場的詭異伴奏下開場的《聖經啟示錄》；《Confession On A Dance Floor》的中東風情高能量舞曲，「懺悔之旅世界巡迴演唱會」上，她戴上滴血荊棘冠把自己釘在巨型十字架上引發的巨大爭議……她一步步貫徹著自己名字與眾多意象微妙而曖昧的聯繫。

相比於造神運動的本我性，麥當娜對各路亞文化（主要是視覺）的推廣則是拓展自己形象的重要副業。《Human Nature》MV的黑白SM皮革風格，被後繼的女星們借鑒了無數遍；光怪陸離的《Bed Time Story》MV錢沒白砸，因為其豐富的象徵符號隱喻、強大的攝影技術和特效，被搬進了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永久珍藏；而之後的專輯《Frozen》成為了黑暗愛好者/哥特迷/異域控這類相對邊緣的人士瞭解麥當娜的一個完美視窗。因為麥當娜對視覺的求新求變，也讓一批才華橫溢的人因為得到她的賞識而迅速羽翼豐滿，大衛·芬奇、馬克·羅曼尼克、赫布·裏、克裏斯·康寧漢⋯⋯一連串今日金光閃閃的名字寫在她的職業生涯中。不僅僅是MV領域，在音樂和時裝以及舞蹈上，麥當娜提拔過的人同樣擁有了令人艷羨的事業。她不是一個人，她影響了所有人。

在《M.D.N.A》事先公佈的封面上，她仍然自信地以性感示人。前沿的封面設計和字體藝術是不變的強項。在同時代的女星一一離開舞臺之後，她仍然站在這個工業的最高峰。

慶典 Ⅱ

超級碗星期日的中場秀是一場張狂的表演，在那12分鐘裏，Twitter共出現了近十萬條提到#Madonna#的帖子。但如果把她的「重生」、「懺悔之旅」、「Sticky And Sweet」巡演現場一併看完，略顯僵硬的超級碗表演立馬就被襯得灰頭土臉：「重生」巴黎現場的最後，慶典般的蘇格蘭風笛奏起，接著其成名曲《Holiday》的節拍進入，麥當娜和舞者穿著蘇格蘭裙在螢幕上各國國旗的快速閃動下整齊舞動；「懺悔之旅」在倫敦以舞者們著整齊一致的健美操式動作結束了整場秀；「Sticky And Swee」最後在《Give It To Me》狂熱的電音下和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觀眾萬人齊跳，能量強到足以將舞臺震垮……

無論是體育館還是演唱會，視線的向心力證明瞭麥當娜強大的號召力——究竟擁有什麼樣的基因才能產生如此大的魔力？麥當娜顯示了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流行工業可以如何完美地協作，將一個人作為文化符號推銷給全世界，並獲得令人匝舌的利潤。這種錘鍛數十年的符號並非一個偶然的商機，而是對於大眾心理學和當代傳播學精密計算的結果。當她是最形而上的消費主義註解時，她也是現代文化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