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012

拉斯維加斯:天堂或賭城@Travel





















「那時候的賭場,是蠢蛋們一毛一毛存足了錢來,直到輸光了家當才走人的地方。」馬丁·斯科塞斯在以賭王弗蘭克·羅森塔爾為原型拍攝的《賭城風雲》中如是懷念地說道。

那是處於上世紀黃金時代的拉斯維加斯,當年,內華達沙漠中這塊金色光亮之地還是能把夢想兌換成現金的地方。當年,莊家知道客人的名字,喝什麼酒玩什麼牌,而如今一個豪賭客拎著幾百萬美金的皮箱進賭場,剛從旅遊管理系畢業的大學生不先給他泊車,卻要找他登記身份號碼。這城市再也不似黃金時代的從前,今天的賭城如同門票低廉的迪士尼樂園——孩子們在兒童遊樂場玩海盜船時,存款有限的爹地媽咪們在不遠處興緻勃勃地將孩子的大學學費和房款首付送給吃角子老虎機。沙漠中昔日的黃金巴比倫城正在流沙中緩緩陷落——根據華盛頓智庫布魯金斯學院最新公佈的報告,到今年第二季度,拉斯維加斯的就業率和生產總值嚴重下挫,房價也比興盛時期跌了64.5%。賭城拉斯維加斯目前竟然已被列為美國最悲慘城市之首。


金色的法律

從不毛之地到夢幻世界,歷史僅僅走過了一百多年。1844年,拉斯維加斯的名字第一次寫進了地圖;1864年,向西開拓的美國聯邦軍在這裡構築軍營貝克堡,當時這裡住滿在沙漠中苦修的摩門教徒;1905年,拉斯維加斯正式成為一個城市。這一天,120筆共計110英畝的土地被拍賣給新來的居民。

顆粒不收,環境惡劣,且民風便是放縱的好賭成性。而內華達州發現金銀礦後,大量淘金者湧入,而如同美國西部各採礦城鎮一樣,一旦礦被採光這片土地就會被拋棄。1931是賭城歷史中最重要的一年。這一年,美國的經濟大蕭條已經持續了兩年多。在嚴重旱情、礦產業低迷、牛肉價格低至3美分一磅的時局下,為了度過經濟難關,內華達州議會對於這塊只能「特殊管制」的土地乾脆順應這裡自古以來的放縱賭風,通過了賭博合法的議案。這便是 1931319日通過的著名「托賓法案」。法案規定,合法賭博可完全開放;開賭場不需要到州政府領執照,只需到各地警察局登記,並需交納一定的稅金──每張賭桌每月25美元,每台老虎機每月10美元;稅金分配情況為──州政府25%,縣政府25%,市或鎮政府50%。該法案的唯一限制是:申請開辦賭場的必須是美國公民。

在今天看來,內華達州將賭博合法化無疑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但在當時,這一決定遭到普遍質疑。當時大多數媒體都認為內華達的這場實驗註定要失敗。而時至今日,拉斯維加斯與維加斯已連成一片。賭城拉斯維加斯,是美國人開墾完沃土、在大沙漠中製造的巨大工程,它把加利福尼亞、內華達、亞利桑那三州交界處的荒蕪沙漠變成紙醉金迷的夢幻城市。

相比於網路賭博而言,賭城的合法賭博在1931年立法通過像是眾神還不曾遠離的神話。上世紀賭博業的黃金時代時,如果一個美國人想開賭場,要麼帶幾台賭博機到內華達州去和揀大賭場漏下來的小生意,要不就直接設立一個非法投注黑窩點。上世紀90年代中期後,互聯網的興起為賭博業開了條明暗不定的新路線——網路賭博。1997年,在那個平均每個美國人都投注2400美元的年代,其中有六分之一的額度是在非法的地下網路上進行,而且網路賭博以體育比賽為主要對象。

美國禁止網路賭博組織的官員說:「不認為它能規則化,體育賭博滋生腐敗,我們不能讓球員和比賽成為賭具。」 目前世界已有50多個國家將網路賭博合法化,大多集中在歐洲、加勒比海、大洋洲等地區。但網路賭博在美國仍是非法,布希時期美國參議院甚至通過法案,限制美國網民使用信用卡和通過銀行賬戶向國外賭博網站支付賭金,單這項法案實施就致使全球網路賭場的收入降低了8億美元,卻給了拉斯維加斯彈冠相慶的理由。

最終,美國人在網路賭場被澳大利亞和歐洲人佔據的局面上讓了步,賭博監管機構第一次同意了由世界上最大的賭場公司提出的一項計劃,允許人們在線上的海外賭場下注。凱撒娛樂集團與直布羅陀的一家負責線上賭場運作的公司達成商業合作關係。與此同時,內華達州的議員們就可哥合法從事線上撲克牌戲的有關立法召開聽證會,然後聯邦有關機構將立法來對線上賭博和稅收等進行監管。網路博彩業是否會對賭城生意造成衝擊?這不是個問題,只要有盈利,拉斯維加斯從不在乎金子從哪裡流入,是老虎機和賭盤,還是從線上帳戶的數額尾數上日益增加的零。


沙漠中央的不可思議

為了不像巴比倫城一樣成為消失陷落的城,這個城市在想著辦法彌補消失的榮光與奢華。拉斯維加斯在苦苦尋找方法讓美國經濟衰退以來的賭城低迷再次復興。

而模仿似乎是一個捷徑。凱撒娛樂集團在9月動工建起的,是一座高達550英尺的巨型摩天輪,這座名叫「拉斯維加斯瘋狂轉輪」的摩天輪比它的原版——「倫敦眼」要高出100多英尺,成為全世界最高的觀景摩天輪。除此之外,凱撒集團還將耗資5.5億美元在摩天輪周圍建設購物餐飲和夜店等配套設施。這座巨型摩天輪的32個座艙裡每個艙都可以乘載40名遊客。這個拉斯維加斯大道上的新地標使得賭城看起來將更像一座沙漠中的大型遊樂場。

除了模仿「倫敦眼」之外,每個去過賭城的人都不會忘記那裡的「世界之窗」氣質。熱愛羅馬柱常春藤以及各種塑像做家居裝飾的粗鄙金主也一定會熱愛這座城。建築師們遵命於賭場老闆,在這裡肆意創造史詩般的巨型綜合體:金殿大酒店門口有一座定時噴發並打雷的人造火山;巴黎大酒店的特色是埃菲爾鐵塔和凱旋門的巨型高仿;金銀島大酒店門前的湖裡有一艘海盜船,每晚都有海盜劫掠的大型表演;而除了獅身人面像眼睛可以在夜間閃電光的金字塔酒店,這裡還有文藝復興時期建築風格的威尼斯人酒店,有著恢宏的「高仿」穹頂壁畫,在它的二樓還展現了逼真的威尼斯水城,並把「運河上的嘆息橋」弄得白鴿飛揚。

巴比倫式的揮霍讓拉斯維加斯成為低品位奇跡的頻發地,但是蕭條的形勢給了建築師們當頭一棒。工程預算達39億美元的未來式賭場酒店楓丹白露已宣佈破產,幾近完工的巨大爛尾樓現在是賭城最新的挫敗;工程預算達40億美元的階梯度假酒店也於去年停工,它原計劃建造在老牌賭場大酒店星塵賭場酒店的原址上——星塵賭場酒店是拉斯維加斯標誌性建築之一,它於2007年通過定向爆炸讓位給階梯度假酒店;還有工程預算達80億美元的城市中心賭場項目,這原本是一座高科技的城中城,有著壯觀的建築野心,如今也擱淺於經濟危機的餘波。


莊家的遊戲

別擔心,賭徒們照舊趨之若騖。有人曾懷疑賭場裡的飲料和酒水被摻加了興奮劑藥物,這純粹是無稽之談。真正的原因是拉斯維加斯絕大多數賭場中有供氧設備,從70年代開始,賭場裡的氧氣比室外還要充足百分之五十以上,使亢奮的玩家很難昏昏欲睡。同樣,這裡是個時間凝固的世界。賭場裡很難看見一隻懸掛的鐘,幾乎看不見辰光。賭客們進到豪華的大廳後通常要走很深才能到達真正的賭博區域,而這怪物機器般深處的龐大密室裡沒有窗戶,在這裡,比真理更永恆的是日以繼夜地豪擲,沒人看得見外邊黑夜還是晨光,只看得見朝你微笑的莊家和其他沉迷中的賭客,以及永遠聽得見叮零叮零誘人的贏錢鈴聲在響。

「在老家,我在這個城市裡乾的所有行當足可以頓一輩子大牢,但這裡他們卻給我頒獎。」這句名言來自「賭城之王」弗蘭克.羅森塔爾,《賭城風雲》中羅伯特.德尼羅飾演的「Ace」原型。在夜晚,你看不到包圍拉斯維加斯的沙漠,暗藍的黑夜裡只有那道金色光亮。而這光亮的來源源於「持之以恆」的賭城信仰:讓他們不斷地賭,不斷地回來,賭得越多輸得越多。

在肆無忌憚的黃金時代,賭場大佬們縱使和黑幫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也是賭亦有道:小嬴家們是沙沙碎的過客,而億萬富翁們一旦大旺起來下的賭注大嬴的也是巨額。當然不能去打劫他們,也不能把VIP們幹掉。他們只是偶爾地,彬彬有理地採用一些小伎倆:比如收買機師,告訴億萬富翁們飛機出了故障不得不維修一夜。

在威尼斯人酒店,被賭客圍住的桌子望不到頭。在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攝像頭連接著中央監控室,每一張不起眼的桌子都有專人觀察,以保證「公平」。根據監視器中賭客的神態、動作、連贏次數、下注金額,「老千」可以被極有效率的團隊迅速辨識出,並被請出賭場。這些作弊者的名字還會被通報給博彩監督委員會,以保證他們再也走不進其他賭場。然而,這套不可思議的系統也會用在優待「金牌賭客」上,當某零售家族企業的未來繼承人第一次走進威尼斯人酒店後,他驚訝於他的低調身份立刻被迎上招呼的經理識出,並收到一張信用額度為八位數的貴賓籌碼卡——此刻距離他走進賭場大廳不過一刻鐘而已。

在拉斯維加斯,任何酒店的底層都是賭場。或許這裡的名聲並不太好,人們的想像中這裡一定四處飄蕩著赤裸裸的物質和貪婪的慾望。而其實這裡的夜市並不喧嘩,10點後的夜裡甚至有宵禁。拉斯維加斯大道禁止18歲以下的少年童年人在夜裡9點後逗留,除非有父母陪伴。在內華達,這個是美國惟一被允許賭博合法化的州,沙漠中暗藍色的夜空下,這裡賭亦有道。


賭城奇聞

拉斯維加斯的每台老虎機每年平均要從賭徒口袋裡掏走10萬美元。成千上萬台老虎機縱橫交錯地擺滿賭場每個角落,甚至放置在機場取行李處的十米開外。在這座無論被稱為「罪惡之都」也好「貪婪之都」也好,或是「沙漠中的巴比倫城」的城市中,你走到哪裡都可以聽到賭博機的金屬旋轉聲,和硬幣叮叮咣咣散落的夢幻之音。

飽受爭議的拉斯維加斯市長古德曼在一次電視直播中深情地展示了他對這座城的真摯感情:「在本地高速公路護牆上亂塗鴉的無賴應該被曝光,然後再剁掉他們的大拇指!」這位具有「黑幫氣質風采」的執政官跟賭場老闆們親如一家,幾家賭場甚至在其籌碼上印上古德曼的肖像。他自稱「市長裡的喬治.華盛頓」,當被小學生問及:」假如要把你丟棄在沙漠,你最想帶什麼東西?」時,古德曼的答案是:「龐貝藍鑽特級金酒和艷舞女郎。」當奧巴馬對拉斯維加斯的國民賭風進行批評後,古德曼大加反擊,直到總統本人當著電視媒體的面在賭桌前作勢小玩了幾把撲克,方示言合。古德曼卸任後,他的妻子接替丈夫之位成了「賭城」新掌門人。

愛情還意味著更多。在賭城,結婚就像買份熱狗一樣簡單。只要雙方到場填表簽字,付上幾十美元的手續費,用不著出示護照就能快速結合。市政府結婚登記處甚至24小時晝夜服務,歡迎任何被愛情沖昏了頭的年輕人。想一想安吉麗娜.茱莉和她的前夫比利.鮑伯.桑頓、「小甜甜」布蘭妮和賈森.亞歷山大(他們的婚姻僅維持55小時),他們都是在這裡登記結婚。

除了 「閃婚之都」外,拉斯維加斯還是一個「自殺之都」。自1998年以來,拉斯維加斯每年都有近300人自殺,高居美國城市自殺率的榜首。外地遊客占自殺人數的10%。不少財政困難的人本來抱著人生最後一絲希望妄想來此地一搏,家財散盡之後一些絕望的人只好自我毀滅。


蕭條下的返場加演

當這束沙漠中的金色光亮漸漸黯淡時,昔日巨星開始在沙漠中央歌唱,就像是招攬生意的籠中囚虎。在賭城,弗蘭克.辛納屈、貓王埃爾維斯.普雷斯利、席琳.迪翁、邁克.泰森等巨星都在此留下過傳奇,各色「名流」為追逐財富穿行而過。酒店大堂中,大衛.科波菲爾、唐金、邁克爾.傑克遜、布魯斯.威利斯、拉塞爾.彼得都曾是遊客爭相合影的獵物。在2003年到2007年期間,凱撒皇宮賭場飯店同席琳.迪翁簽署了為期4年的演出合同,她曾連續演出了700場,創下賭城歷史上最高的4億美元票房,比50年代全明星爵士團Rat Pack和貓王合計的總額都高。

然而自從2007後她離開凱撒宮,一切陷入蕭條。大量的裁員讓賭城的藍領階級對這裡的幻想破滅。內華達大學拉斯韋加斯分校的經濟學教授史蒂芬.布朗表示,這裡的失業率幾乎和利比亞一樣高達26% :「還有比這更糟的麼?」

賭城希望這位已近「淘汰」的女明星能夠回來。但是這座城市去年經濟發展緩慢,甚至被列為全美倒數排行,席琳真的能改變這一切麼?不要忘記,賭城畢竟是一個180億美元規模的經濟體。「單憑一個女歌手能令拉斯維加斯復興麼?」《今日美國報》也對此表示了質疑。不知道是什麼讓賭城的大腕們如此陷入幻境的憧憬,興許是困境中還不願意承認失敗的絕望。

他們懷念著幾年前她還賭城時,每年光提供的工作崗位就有幾千個的光景。內華達的博彩分析師依然預測她將和1970年代的雪兒一樣產生巨大的影響力,他們估算,她的歸來無異於每年增加200萬名遊客。當然更重要的是,席琳.迪翁的掮客效應是:把她大多中年以上的歌迷群體吸引到賭城觀看演唱會後,他們除了賭場玩上幾把還能去哪裡?畢竟,真正能讓拉斯維加斯經濟迅速恢復的還是賭博業。

重返賭城首次亮相的那一夜,4200名觀眾來到了凱撒宮的競技場觀看錶演。席琳穿著阿瑪尼禮服亮相時有些粉絲甚至失聲抽泣。她站的那個舞臺,是當年2003年凱撒宮專門為她建造的劇院,而漸漸衰老的巨星,和寄希望於她挽回昔日榮光江河日下的賭城,成為一道如同末世般弔詭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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