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012

旅行的意義 / Andreas Meichsner@Photography

5年旅行拍下各國遊客眾生

德國攝影師安德莉亞斯·梅切斯勒(Andreas Meichsner)於2011年年底出版的德文版《一切都好》中,彙集了他過去5年在旅行途中的見聞、感受和思考。照片以度假為主題,通過展示度假的人們和他們的行為,他嘗試圖解這樣一種悖論: 一方面,人們想要獲得自由和獨立;而另一方面又不能夠避免對安全和有序的需求。日前,《外灘畫報》就安德莉亞斯的攝影藝術和他的新書對他進行了獨家訪問
/陸彥 楊瓊珍(實習)編輯/陸彥   攝影/安德莉亞斯.梅切斯
安德莉亞斯出生於德國。在成為攝影師之前,他遵循德國藝術愛好者熱愛手工的傳統,曾當過兩年的木匠學徒。大學期間,他花了3年時間學習建築,2000年後開始轉向攝影。這期間,他曾到日本廣島進修1年。2006年從德國漢諾威大學應用科學與藝術系攝影研究專業畢業。
安德莉亞斯從事攝影的時間不算太長。10年攝影生涯裡,他在歐洲各國和日本舉辦過大大小小30次個人圖片展,獲得過8次重量級攝影獎項,並出版了4本個人攝影集。

B=《外灘畫報》

M=安德莉亞斯.梅切斯勒
旨在反思度假的目的和原因

B:為什麼選擇以度假的人作為攝影的主題?

M:這個度假的人的項目是從一個荷蘭度假公園的建築攝影項目發展而來的。我的原計劃只是拍攝無人的建築。但當我在公園呆上一段時間,仔細觀察那些遊客之後,我對人像攝影的興趣日益強烈。而且我發現如果我不把人放進去,僅僅建築本身並不能很好地反映當下人們的生活。因此在我完成項目的第一部分——Arkadia之後,意識到人們對於度假的選擇透露了很多我們的日常生活狀態:遊客總是試圖在度假中使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未能被滿足的欲望得到滿足。我相信這種態度是揭示我們選擇何種度假類型的一個關鍵。度假是一年之中為數不多的時光:我們能自由決定該做什麼,而不被日常事務和義務所羈絆。

因此,我對人們的做法感到很迷惑:為什麼人們都選擇提前計畫好一切,以至於不會出現任何驚喜的度假?我覺得這樣很可惜。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新的東西已經很少出現。如果在度假期間還是這樣,那我們的生活將再也不會有任何驚喜。當我發現這個悖論的時候,我就對這個項目多了一份期待,在這個項目上花的時間也比原計劃多很多。

B遊客(人)和度假(事件)哪個是你的主要拍攝對象?

M:實際上兩者都不是。就如我在上面已經提到過的,我的照片揭示了日常事務對人的影響——在人們對度假的選擇過程中,日常事務對他們的影響從不可見的狀態轉為可見。我認為現代社會使得人們對安全和有序的需求日益增加,我們可自由支配的時間變得如此之少,以至於我們都想百分之百地確定度假期間不出現任何意外。我們都想要拋開一切,好好放鬆,不幸的是我們懷著這樣的願望,卻抹殺了與生活中自發的意外接觸的最後機會,這幾乎與工作時沒什麼兩樣;另一種影響是我們總是試圖從稀少的自由時間中獲得某種利益,這樣不僅無助於我們放鬆,有時候,一些度假專案反而使得我們比工作之時還緊張。我們這樣做的目的僅僅是為了不浪費時間,卻導致度假回來之後比度假之前更累。我希望我的照片可以讓人們反思他們度假的目的和原因。

B:在過去的5年裡,你都到過哪些地方?

M:不管是我的個人專案還是工作任務,我都必須得旅行。在過去的5年裡,我到過歐洲的18個國家,此外,我主要是訪問亞洲,有幾次都在日本,但也到過泰國、越南、柬埔寨、老撾和緬甸。

B:談談你在旅行中的故事、感受和經歷吧。

M:在旅行中,我常常問自己:我在做什麼?當我在忙碌的時候,我更傾向於質疑我的工作,這種質疑已經成為我工作的一部分。這樣也許更好,因為當我處於這種階段的時候,我就會重新審視自己的理念。有時候,我會因此而改變自己的觀點,或將注意力轉移到新的方面去。

我熱愛旅行,我也很滿意自己的職業。每當我發現有趣的事或物時,我總是有合理的藉口去發問。攝影師天生是個視覺資訊的散佈者,如果我不是攝影師,就不能看到很多在現實中看不見的東西。我認為作為攝影師的最大好處是,不用像大多數成年人那樣故作鎮定,而且能夠保留足夠的好奇心卻不會被人們說三道四。有一個我必須提及的很有意思的經歷是:如果我感覺自己在做一件正確的事,人們一般都不會拒絕我對他們進行拍攝。有時候,當我顯得信心不足,他們就會拒絕我的拍攝。我想,如果一個攝影師想要獲得自己所想的圖片效果,他(她)就必須對自己和自己的工作足夠自信和誠實。你越認同自己的工作,你就越容易拍攝到自己想要的照片。

照片要留給觀眾疑問的空間

B:你跟你的拍攝物件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M:我在制定拍攝計畫的時候,會很小心地選擇拍攝地點。由於我經常到離家遙遠的旅遊勝地去拍攝,因此,我對我的拍攝物件幾乎一無所知。他們會不會留意到我在拍他們,取決於當時的拍攝現場。當我採用廣角拍攝的時候,往往一張照片裡有很多人(像我拍攝的一些雪景),這種情況下,我跟我的拍攝物件之前是沒有任何交流的。但當我比較靠近他們,並且人比較少的時候,我會在拍攝之前或結束之後告知他們。有時候,我會被一些瞬間的場景所吸引而迅速按下快門,這種情況下,我就會在結束之後才接近拍攝對象。其他時候,當我發現一些有趣的事或者我認為將會發生有趣事,能夠給我一張好照片的情況下,我會嘗試融入一群人當中。但無論哪種情況,我都會努力拿到他們的聯繫方式,這樣可以在稍後的發表或舉辦展覽的時候聯繫到他們。

B:每張圖片背後都有故事嗎?你是如何記錄這些故事的?

M:毫無疑問的是,每張圖片背後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我並沒有記錄他們。對我而言,圖片的象徵意義比發生在他們背後的真實故事更加重要。當然,在展覽過程中,我有時也會談論我的照片和他們背後的故事,但總的來說,我更喜歡隱去圖片的現實,也更喜歡讓觀眾看過我的作品後感到疑惑。留給觀眾疑問比直接給他們答案效果更好,因為留給他們幻想的空間,比我直接給出解釋要更有效。並且,創造問題而非答案,可以引出更多可能的解讀。這對我來說尤其重要,因為我更傾向于創造象徵意義的圖片。每個觀眾都會將他們的文化背景融入到對我的照片的解讀上,根據他們地域的差別,這些解讀往往也會有很大差異。一旦我給出自己的解讀和解釋,這些差異化的解讀就會消失,只留下我用自己的語言提供的一種解讀。而我創作的其中一個主要目的是鼓勵受眾反思他們的處境,因此,讓受眾自己從我的作品中找到反映他們的現實,是我創作的本意。

B:你的照片是如何展示旅行或度假的悖論的?

M:我在嘗試圖解這樣一種悖論: 一方面,我們想要獲得自由和獨立;而另一方面,我們又不能夠避免對安全和有序的需求。我們對於自由和安全的需求是不可能同時得到滿足的,因為這兩個元素天生就是對立的。這樣的對立是一個悲劇。從理論上來說,度假是我們實現在日常生活中不能得到滿足的欲望的最後手段。但我們總是會被這種對立拉扯、撕裂。一旦我們越過了例行的邊界,我們就會產生對未知的恐懼,只好退回到我們熟悉的界線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落入了一個怪圈。這就是我在附有象徵意義的照片中試圖抓住的東西。對我來說,我的照片闡釋了現代社會所面臨的對立和矛盾衝突。

B:你是否在盡力避免基於幽默和諷刺的攝影判斷?為什麼?

M:並沒有,我一點都不避諱這些。實際上,我會特別尋找具有幽默和諷刺的場景。我們面臨著矛盾和衝突而又缺乏解決方案;至少我想不到任何解決方案。與其整天發牢騷抱怨,還不如嘗試以幽默的心態去直面它。我認為我們有兩種選擇:愁眉苦臉或一笑了之。但我們的生命太過短暫,沒有時間悲苦,所以我更喜歡幽默的心態,而不是悲傷或絕望地老去。

@Source: 外灘畫報 2012-01-19 總第 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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