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012

岩井俊二:突破“既視感”@People

2011-11-29

能夠和岩井俊二聯繫起來的似乎永遠都是青春純愛孤獨即便遠赴美國拍攝的《吸血鬼》,也依然帶著深深淺淺的日式浪漫烙印。再怎麼年過不惑,內心卻依然保持著一股去做點什麼的新鮮與衝動,仿佛時間停止了一般,他也一直享受著屬於自己的小宇宙。

岩井俊二既會給人一個隨性的大男孩的感覺,又會突然說些發人深思的哲學論調。他有時會流露出對於人生的淡薄觀點,有時又會興致高昂地想像下一個好玩的領域會是什麼。

在法語中有一個詞叫做“ Deje Vu”,意思是雖然我們現在在談話,但是這個場景內容卻似乎在夢裡,或者其他地方出現過;這個詞說的就是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作為評委之一參加今夏的上海國際電影節,岩井俊二就曾說過,所謂的新作電影都帶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也坦言這既視感已經成了他自己最大的敵人。去哪裡找從沒見過的、讓人新鮮愉快的感覺呢?岩井俊二追求愛麗絲般的感覺,似乎總有一個隻屬於他自己的世界,正如《花與愛麗絲》的命名,也是從《愛麗絲夢遊仙境》而來一樣。

岩井俊二說,吸血鬼的主題也許並不新鮮,但多了一個企圖自殺的少女,就又引出了一個新的故事,讓身為創作者的自己也無法想像結局會變得如何。希望觀眾也能從她人生的最後一天裡看到與以往不同的劇情發展。故事最初的靈感來自於早前一個新聞報導,構思也早在《莉莉周的一切》之前,但寫了一半就擱置了起來。大約 5年後,日本出現了關於一個連環殺手的新聞。他把故事主角設定成了一個想要自殺的少女。再後來,日本又發生了一起類似的事件:在網站上邀請想要自殺的人,然後幫其執行。於是在創作被中斷了幾次之後,一切突然變得順暢起來。

雖然作品主題總圍繞著青春純愛,但也傳遞出關於生與死的嚴肅討論。岩井俊二的理想人生又會是怎麼樣的呢?我希望珍惜自己人生的每一天,每一天都過得有意義。但如果人生目標太過明確的話,自我意識就難免過於集中,從而忽視了其他的東西,若是如此,恐怕會更加遺憾。他假設人生統共80年的話,就是 80年乘以 365天再乘以 24小時;而和10歲時就死去的孩子相比,或許人生短暫只有 10年,但若每天都有意義的話也並非不好。

能夠沒有痛苦地平靜離開應該是最好的吧。如果能這樣死去的話,就無所謂幾歲了。但是如果最後會痛苦的話,那還是越晚越好吧(笑)。最好是到了那種自己也沒有體力不覺得痛苦的年齡。說到死亡的方式,他對於飛機事故最為感歎。在之前看到的倖存者採訪中,飛機從出狀況到最後墜落間的半小時、一小時簡直是地獄。飛行員一直做各種努力希望繼續升空、極力挽回,但最後還是不行。岩井俊二提到一個印象極其深刻的訪問說,因為機艙後方出現了一個洞,當時的乘客就真的看到有嬰兒被氣流吸飛出去、鄰座的臉色也在瞬間變得慘白。即便如此畏高,他卻意外地對災難電影不排斥。因為知道怕,知道自己到了這個點就不行了,所以才更有體會、更能激發想像力。

岩井俊二沉溺在自我世界裡,感到很幸福。 “365天都會想著電影,沒有一天不是如此。我實在無法想像自己離開電影會怎麼樣?雖然也會做音樂、寫小說、畫漫畫,但這些都是伴隨著電影展開的,所以我都做得很開心。電影雖是工作,但也成了自己全部的人生,沒有後悔只有感激。所有喜歡電影的人,恐怕都是這樣想的吧。雖然拍攝和創作會很辛苦,但能任由自己的想像馳騁,一直沉浸在這樣的世界裡不是很好嗎?

MW=Modern Weekly SI=Shunji Iwai
 
MW:因為你的作品中有著很深的青春期烙印,所以大家都很想知道你自己的青春期是什麼樣的呢?
 
SI我是圈子外的人。不太喜歡和大家集體行動,就算是野餐遠足也大多不參加,即便參加了也常常一個人待著,捉捉蟲子什麼。屬於在集體外尋找自己天地的人。教室的位子,我也挑後排角落的那種。到了高中大學的時候我不大去上課了,只專注於自己喜歡的事情。說是學生生活,也不是大家在一起的那種。不過,這種情況似乎反過來給我的電影創作起到了一種奇妙的反作用。比如在《四月物語》裡有一場開學儀式、自我介紹的戲,因為我自己沒有參加入學儀式的經驗,所以反倒想要拍出來。與其拍攝經歷過的事情,不如說拍我自己沒經歷過的,有很多場景都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

MW:那你童年時的理想是什麼呢?

SI想成為科學家,那種可以改善地球環境、保護動物,得諾貝爾獎的科學家。我小學 6年級時正值日本全國流行諾貝爾獎熱。想來小時候的我還是很環保的呢。

MW:現在不環保了嗎?

SI我現在在拍電影啊,從
莉莉周的一切》開始這 10多年來我已經改用數碼攝像了,這麼想的話多少對環境也有所貢獻。因為膠片攝影需要使用大量的顯影液,最後只有流到大海裡,實在說不上環保。即便拍攝主題是環保,若是使用膠片拍攝,就必須用到顯影液和膠片,所以其本身也不具有真正的環保意義了。

MW:想像過自己渴望擁有什麼超能力嗎?

SI以前流行過用意念讓湯勺變彎。而我實際也真的弄彎過一次,大學時。也想像過如果自己會飛就好了,在夢中有過空中遊弋的經驗,很享受這種感覺。

MW:會抗拒青春期導演的稱呼嗎?

SI這是我的主題,我不討厭這個稱呼。我以前還想成為童話作家,即便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也沒有搞懂所謂成年人到底應該是怎樣。好像永遠長不大,我自己也很苦惱。我不覺得和年輕人之間有什麼障礙,相反如果覺得到了這個年齡了,應該要改變了的話,大多數恐怕都會失敗吧。所謂成長,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某一天突然領悟到的。

MW:那你覺得自己的內心幾歲呢?

SI我內心有好幾個人呢!有十幾歲的我,也有 30多歲的我吧,但我不覺得內心裡有 40歲的我。 20歲的時候很微妙,那是個瘋狂的時代,和很多 40多歲的比我年齡大得多的工作人員一起工作,壓力非常大。正常心理狀態無法領導他們,常常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是歇斯底里的狀態。你想我從孩子的世界突然到 了那樣的世界,甚至有一種身在越南戰場的壓迫感。而且工作節奏也非常快,兩個月就要出一個作品。好在現在我的心裡沒有那個時候的我存在,不斷反省,步調已經穩定下來,專心自己滿意的作品。

而十幾歲的時候,我是孤獨、不合群的,一直壓抑著自己的長大。現在的作品中也常常以 18歲前的自己作為主題,一落筆就會跑出來。

MW:那麼除了電影,你還想嘗試一些什麼樣的新的領域呢?

SI嗯,電子的、網路的、移動設備的,都想試試看。

MW:你現在就有自己的網站 www.iwaiff.com了,但為何是收費制的呢?

SI嗯,支付了會員費後在 2個月內可以隨意收看網站上的內容。普通的網站只是傳遞資訊的一個平臺。但我的內容都是我拍攝的作品,既然我還沒有富裕到可以隨便拍隨便給大家看的地步,那麼自然要請大家付費來觀看。

今年 1月上線後,網站在慢慢成長中。電影的製作,其實在導演、製作者與觀眾之間有很多機構。有時不得不互相妥協,多少有違拍電影的初衷。電視臺也是如此,因為觀眾是免費收看的。製作單位也不得不受廣告商、贊助商的制約。當然我也明白這是很難避免的。好比年初日本地震引發的核輻射,恐怕當時所有的日本媒體都說了假話。就是因為肇事單位是電視臺最大的贊助商之一,他們對所有的媒體都撒了謊。所以我更想直接與觀眾取得交流,從他們手中取得製作費用。我知道這很難,只是一個希望一個理想,但也希望以此為契機製造一個為真正熱愛電影的粉絲拍電影的環境。

MW:會在中國繼續深入發展嗎?

SI會。我已經在美國完成了拍攝,下一步就是中國。電影最後是觀眾來買單的,但是,有些投資人只是想要自己賺錢才進入電影事業的話,我不想接受。日本已經很多這樣的情況了。我希望只是作為製作者來討論這部電影,討論它的未來。而不是為了投資方而有所顧忌或妥協。收了別人的錢,也就不得不為別人來拍,不僅僅是自己的想法那麼單純了。舉個例子,如果佳能相機是我的投資方,而這部電影又不得不為相機促銷做出貢獻的話,那麼這就會變成完全不同的一件事情的了。我的網站雖然只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但是希望支援我的粉絲都能夠來這個網站。

MW:除了電影以外,你也一直在其他領域(小說、音樂等)活躍著……

SI能夠做好,自然心生喜悅。寫文章、小說,只要練習就能提高。但只寫自己知道的東西,必定是弱點。追求讀者、觀眾能夠滿意的品質,也和作者本人的向上心有關。其實這些也都是圍繞電影的。我希望電影有高品質呈現,所以才會試著自己去寫小說劇本,反復去嘗試。分鏡頭畫面也是,與其畫得差,不如希望能畫得好看。這大概就是創作者的希望或是欲望吧。

@Source: 週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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