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2010

『川久保玲』COMME des GARÇONS:身體的庭院 @Fashion


COMME des GARÇONS 意義可歸納為顛覆了時裝與性、社會身份的互動關係,甚至徹底改變了時裝的定義。所以,與其洋洋得意將COMME des GARÇONS的服裝穿在身上,不如將之視作身體的庭院。庭院是沒有用處的,用以修身養性。川久保玲(Rei Kawakubo)自己也認為,當我的衣服可以對觀者產生強烈的衝擊時,我意識到服裝是可以幹點什麼的。

(注:COMME des GARÇONS,以下簡稱為CdG

憤怒的女人

40年來,川久保玲為身體這座庭院不斷推陳出新的動力,自詡源自一個字。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反叛。我憤怒,並且從憤怒中汲取力量。我們可以將川久 保玲的看作是一種福柯筆下的在文明面前的瘋癲行為。事實上,CdG首次在巴黎亮相,並非驟然獲得了成功,文明的時裝世界依舊將之視為瘋癲

早已習慣了時裝這件東西的民眾,對CdG 服裝莫衷一是。有位評論家在一篇討論Yves Saint Laurent的文章中,拿CdG做了反例:CdG為代表的一群日本設計師最近展示的一組充滿了絕望氣息的服裝——這在Saint Laurent的設計中是從來不會出現的。日本設計師用極端的形式描繪了一個沒人嚮往的世界。

而一位美國讀者在讀到《Vogue》雜誌對CdG的報導時,也很憤怒,怎麼會有人想花230美元去買一件破布美國時裝名店Bergdorf Goodman的高層也表示,這種服裝完全無法表現女性線條,我們為什麼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購物袋?

事實上,從一開始,川久保玲便是以邊緣人的身份,展開一系列的突圍:身為女性,在日本社會同工不同酬;身為非時裝專業畢業的野路子,在時裝工業內無道可法;身為日本人,在國際時裝界無根無基。她為自己的品牌取名COMME des GARÇONS(法語,意為像男孩一樣),確實是對女裝的意義進行反叛,但也並沒有將之引向女性主義的極端。

空寂與陰翳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服飾研究院院長Harold KodaCdG的文化有不俗的見解,他認為川久保玲運用了空寂wabi,日語漢字寫作)與閑寂sabi,日語漢字寫作)的傳統 日本美學觀,創造出一種外在制約與內在高雅的美學。其實閑寂的美學觀偏離CdG遠矣,且留空寂好了。

空寂閑寂物哀是統領日本傳統美學的三個關鍵字,要解釋清楚比較費周章。但法國哲學家布林迪厄(Pierre Bourdieu)的言論可視作為空寂的變奏:物品具有越多獨特特質,就越能證明它的品質,也就越能證明擁有者的品質。

CdG確實以季複一季的獨特品質”——哪怕是破布一般的外形——來達到彰顯擁有者自身品質的目的。在川久保玲的早期實踐中,她將英倫朋克們擅長的殘爛破手法,以更為知識份子化的方式進行改造,這同日本茶道奠基者千利休的茶道精神如出一轍。千利休將空寂定義為對貧困性的審美情趣。形狀不 勻整的粗茶碗,於表面的貧困中尋求一種精神美。

川久保玲大肆張揚的黑色,以及把女性身體包裹起來的反性感,其實也能在最傳統的日本美學思想中溯到源頭。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在《陰翳禮贊》中曾有精闢 的描述:昔日婦女只有衣襟以上、袖口至指尖部分露在衣外,其他均隱蔽於幽暗中……只有面部顯示了她們的存在……”當然,川久保玲並沒有像她的前輩森英惠 Hanae Mori)那樣在服裝中明確給出傳統日本的指向,她放棄了日本高超的紡織技術與服的結構,而是傳承到到一種更具幽玄趣味的審美真諦。

第一影響力

高田賢三(Kenzo)、山本寬齋(Kansai Yamamoto)以及森英惠等前輩在西方世界的成功後,三宅一生(Issey Miyake)、川久保玲和山本耀司(Yohji Yamamoto)這一撥日本人的影響更是無遠弗屆,他們都是反叛的一代,徹底改變了時裝的秩序。

三宅一生反叛的是傳統時裝工業的傳統設計方法。他並不認為面料應該根據人的身體線條來裁剪,於是將衣料一層層雜亂無章地堆積在身體上。而川久保玲的從身 體到身體則反叛得更加徹底,她在肉身之外,用稀奇古怪的形式,重新建立了一個新的身體。美國現代舞大師默斯坎寧漢(Merce Cunningham)說,我喜歡服裝的形狀在身體上發生改變的方式。他曾把CdG 1997年春夏備受爭議的腫塊系列作為他的舞臺服裝,那些服裝上不對稱的腫塊,隨著身體的旋轉,產生無窮的變化,徹底改變了物體與空間的關係。

今天的時裝學者往往將川久保玲認作解構主義的開端,後世的前衛時裝設計師們無一不是看著CdG的服裝長大的。比利時六君子們的老師Linda Loppa恰巧見證了CdG的巴黎秀。她說,自從看了CdG的第一場秀後,我的教學方法和我的觀念開始轉變。我對學生們說,看形狀,看身體。我獲得了自 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女裝日報》在製作其90周年紀念刊時,特別將川久保玲捧為時尚界最具影響力的人物,淩駕於Giorgio ArmaniKarl Lagerfeld之上。我也許成就了什麼,但還很微不足道。我工作的目的之一,就是影響他人。這便是川久保玲所精心構築起來的身體的庭院,在觀者的 內心製造一場核爆。這是日本戰後一代所傳承到的能量,也是廣島時髦Hiroshima Chic)真正的價值所在。

@Source from: 『新視線』 撰文 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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