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0日是Jason Wu此生難忘的一天。就在那天晚上,新的美國第一夫人Michelle Obama身穿由他設計的象牙白單肩雪紡長裙出席了總統就職晚宴,從此改變了Wu的人生。本月上旬,這位臺灣出生的時尚界新秀終於榮歸故里,從臺北到北 京,一路上他受到了明星級的接待。《外灘畫報》借此機會對這位新晉華人明星設計師進行了專訪。
就在那個決定他命運的總統就職之夜,Jason Wu從達美樂(Domino’s)叫了一份肉腸比薩,然後和他的男朋友兼事業夥伴Gustavo Rangel一起,坐在位於曼哈頓中城的公寓裡收看典禮的實況轉播。與數千萬電視機前的觀眾一樣,他對Michelle Obama會穿什麼出席晚會一無所知。他既從未與她碰面,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兩個月前遞交的幾件作品早已被第一夫人相中,入圍了最終名單。當身著白裙的 Obama夫人在鏡頭前一晃而過時,他甚至無法確定那就是自己的設計,直到幾分鐘後,他接到了CNN電視臺的電話……
寧靜悠閒的日子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一個祝賀電話緊接著另一個祝賀電話,《紐約時報》的時裝評論家Cathy Horyn讓他發表感言,《今日秀》和《早安美國》先後與他敲定了第二天一早的節目錄製時間。“我當時的心情難以言表,像是瞬間上了天堂。”Wu在回顧那 一夜時仍不掩興奮,“我知道自己對第一夫人來說是個不尋常的選擇,但我當真沒想到的是,機遇居然這麼快就來了。”
然而好運就這麼突如其來地降臨在了這個26歲的臺灣年輕人身上,看似沒有預兆。
“人們想要把我包裝成一個電視明星”
在那段民眾對奧巴馬夫婦熱情空前高漲的日子裡,身處風 暴中心的Wu亦整日不堪其擾。來自世界各地的採訪郵件讓他的電子郵箱近乎陷入癱瘓,在他位於西37街的辦公室對面的速食店裡還不時有狗仔隊潛伏著等待捕風 捉影。與此同時,各種出書立傳、合作代言的邀請紛至遝來,更有甚者主動請纓欲為Wu製作一檔真人秀。“其中有些提議極為不妥,譬如讓我推銷家庭用品。”他 說。
從默默無聞到一夜成名,Wu的眼前突然多出了許多選擇:他大可以像Isaac Mizrahi那樣接受好萊塢的橄欖枝,拍一部《Unzipped》之類反映時尚界內幕的紀錄片,賺一票走人,也可以像Jean Paul Gaultier或Michael Kors那樣去MTV電視臺客串節目主持人,去《天橋驕子》擔任評委,過一把流行偶像的癮。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或許他現在能享受更大的財富和名氣,但考 慮到名利是把雙刃劍,今年美國設計師協會最佳新銳女裝設計師大獎多半就會因此與他擦肩而過。
面對誘惑,Wu決定做回自己的老本行,踏踏實實地當一名設計師。“人們想要把我包裝成一個電視明星,對此我必須學會說不。”
值得一提的是,當西裝革履的Wu在北京麗思卡爾頓酒店的餐廳裡說出以上一番話時,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一位時裝設計師。論外形,他沒有Tom Ford的英俊面孔,沒有Karl Lagerfeld的一身珠寶,也沒有John Galliano的戲劇扮相,比起世俗眼光裡的時裝設計師,他那充滿稚氣的長相反而更接近于我們常在報紙上看到的那些商界神童。
他輕描淡寫地透露品牌今年的年銷售額預計突破1000萬美元。商界神童的光環再次出現在他頭上。
吳季剛(Wu的中文名)自小便展露出了創作方面的才華(他兒時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畫家或雕塑家),不過他對時尚的興趣卻直到9歲隨家人遷居溫哥華後才初見 端倪。托英語老師的福,他獲贈了一疊時尚雜誌以鍛煉英語閱讀能力,事實證明,雜誌比教科書有用,因為小Jason對設計師的故事徹底著了迷。“對我來說, 學習英語的過程就是我發現時尚的過程。”他略帶得意地表示。
Wu之所以能夠具有扎實的繪畫和手工功底,多多少少還得益于兩位鄰居的幫助。一位 住在他家對面的基督教信徒原先在大學裡主修時裝。“她會對我說,‘如果你聽話,我待會兒就教你畫畫。’”Wu回憶道,“我們會閱讀一小時《聖經》,再畫一 小時時尚素描。她後來還送了我一盒水彩顏料。”另一位則常常把縫製窗簾時用剩的布料送給Wu,讓他好給洋娃娃做衣服穿。
俗話說,好運永遠眷顧 那些有準備的人,這聽起來像是老生常談,放在Wu的身上倒正合適。從16歲起,他開始以打零工的形式為Integrity Toys玩偶公司設計一系列名為“時尚皇族(Fashion Royalty)”的娃娃,他不僅要負責為娃娃提供一整套衣櫥,連髮型、妝容都要代為策劃。2006年,當Wu從帕森設計學院輟學並離開Narciso Rodriguez的工作室準備自立門戶時,他的積蓄已經足夠他創業了,儘管品牌創立之初,公司總部就是Wu的自家客廳,而他手下其實也就只有一個員工而 已。
“參與歷史的機會是無價的”
“優雅,精緻,宛若淑女,如同來自另一個年代”,是人們對 Jason Wu女裝的評價。Wu的時尚品位有著與他年齡不相襯的老成。當他的同輩們在從街頭和運動中去尋找靈感時,Wu卻致力於設計傳統、得體的服裝——復古的印 花、纖細的腰線和茶杯狀的裙身。Bergdorf Goodman百貨的副總裁Linda Fargo曾表揚他說:“我很欣喜地看到一位年輕設計師沒有用解構的方式定義現代時尚,而是用一種遵循傳統的方式表達他的主張。”
當被問及他對經典美的喜愛來源於何處時,Wu顯得有些茫然。他承認母親對他的影響——“她的不邋遢”、“她的盤頭”,以及“她總是把我打扮得相當學院派”,並將Charles James和Yves Saint Laurent列為他最尊敬的時裝大師。
不過,一談到“Jason Wu風格”,他馬上滔滔不絕起來。“我的設計總的來說是經典的,又有叛逆的一面。在上一個春夏系列裡,我用迷幻綠色腰帶搭配粉紅色羽毛裙。我喜歡這種強烈 的反差,又譬如說在瑞吉酒店(St. Regis)展示斜紋軟呢做的連帽衫。”Wu舉例說,“我本人一直是個老派的人,比起摩登的設計酒店,我更願意住在瑞吉。”
就連工作方式上,Wu也有其“老派”的習慣。與其將時間花在紅地毯和派對上,他似乎更樂於親赴零售前線,在與不同地區顧客的交談中用面料和剪裁做實驗。在過去幾年裡,你時常能在亞特蘭大的Jeffery專賣店和芝加哥的Ikram精品店裡看到他的身影。
正是Ikram Goldman——Ikram的店主,也就是Michelle Obama的“影子造型師”——將Wu的設計介紹給了第一夫人(此前Obama夫人穿著過的Jason Wu服裝都是透過Ikram購買的)。在奧巴馬贏得大選後,Wu迅速完成了幾件作品的草稿,上交Goldman。據他回憶,後者的要求只有區區幾個字: “要閃”。
“兩天后,Goldman女士來電要我製作草稿中的那條白色單肩裙。感恩節前完工後,我親自坐飛機護送這條裙子去芝加哥,將它親手 交給了Goldman女士。”Wu說。不管是這條白色長裙還是之後陸續補交的兩條彩色長裙,最後都沒有收錢。在Wu看來,“參與歷史的機會是無價的。”
拜Obama夫人所賜,Wu搖身一變成為美國新銳設計師的主力軍。他的同伴還包括Alexander Wang、Thakoon Panichgul、Prabal Gurung、Phillip Lim、Richard Chai和Derek Lam——不難發現,這些人是清一色的黃皮膚黑眼睛。僅僅幾年前,當我們說到亞裔設計師,想起的還是Anna Sui、Vera Wang等出道於1980年代的一輩,如今Wu和Wang憑藉清晰的個人風格和清醒的商業頭腦把前輩甩在了身後。“我對於能成為亞裔設計師中的一分子感到 驕傲,我覺得我們中的每個人都能體會那種榮譽感。”Wu說,“我們是當今最酷的團體!”
“我是誰?貝嫂嗎?”
一年零九個月後的今天,Wu的好運仍在繼續。
新落成的工作室占地9000平方英尺,足足佔據了服裝區(Garment District)一幢大樓的整整一層,還包括獨立的運貨倉庫。對任何去過其原工作室(四面白牆是Wu自己刷的;電梯的按鈕永遠是不亮的)的人來說,這都是Wu的事業前進一大步的表現。
他在紐約時裝周上推出的2011年春夏系列和為TSE設計的羊絨衫系列也均備受肯定,自家品牌的全線配飾隨著新裝首次亮相。在此之前,他小試牛刀,與 Modo Eyewear合作發佈了一個太陽眼鏡系列,繼而又出人意料地為GE設計了一組數碼相機。時尚界不由擔心起來:雖然避免了成為真人秀犧牲品的危險,Wu是 否會步Pierre Cardin的後塵,走上瘋狂授權的不歸路?
“在跨界合作前我會盡力保持明智。”Wu此刻的話聽上去像是某種保證,“設計相機對我是種挑戰,而我選擇接受挑戰。我創造的相機有著圓形的四角和女性化的外觀,因此它看起來幾乎像個手拿包。”
如同對設計風格的謹慎把握,Wu在規劃品牌發展的問題上也有一套清晰的思路。“眼下我們進入到了打造品牌的階段,這指的不單單是服裝,還包括我們打扮的 明星,我們設計的邀請卡,我們選用的紙張。”他自信地說。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麼,現在,他是一名思維成熟的設計師,沒有智囊團,也不需要股東大會。
10月初,為了參加哥哥Kevin的婚禮,Wu四年來第一次衣錦還鄉,回到臺北老家。雖說旅行出於私人目的,但他的到來仍在臺灣當地掀起不小的風波。據 說狗仔隊為一睹Wu設計的新娘裝不惜從機場開始一路跟蹤,迫使吳家上下不得不對婚禮舉辦地點嚴格保密。“他們告訴我要偷偷換車以防被跟蹤,搞得像《碟中 諜》似的。”Wu笑著說道,“我是誰?貝嫂嗎?”
探親之餘,Wu還在馬英九的邀請下上電視與之暢談了一番推動當地藝術與設計的話題,展示了一下他那不怎麼靈光的中文口語。
一個星期後,他馬不停蹄地來到北京,為由他設計的資生堂旗下的Supreme Aupres眼影系列作宣傳。正是在那裡,他接受了《外灘畫報》的專訪。話題從童年、時尚啟蒙聊到創業、品牌拓展,最終又回到了那決定他命運的總統就職之 夜。“如果沒有Obama夫人伯樂識馬,你覺得你能否安然度過不景氣時期?”記者問。
“我也不知道。”Wu稍作停頓後說,“無論如何,我還是可以去給娃娃設計服裝啊。”說完他調皮地轉了轉眼珠。
B =《外灘畫報》
JW = Jason Wu
B:在得知Obama夫人穿著自己的作品參加總統就職典禮後,當晚你是如何慶祝的?
JW:我根本沒時間舉辦派對(笑),典禮後的第二天一早我就忙著上電視了。我接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採訪來電,其中來自中國的特別多。整整一周,我都在和媒體打交道。我只給自己一天慶祝的時間,和幾位密友吃了頓飯。那段日子至今仍歷歷在目。
B:你當真只慶祝了一天?
JW:就職典禮是1月20日——我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的一天,而我在2月13日就要舉行新一季的發佈會了,兩者之間只相隔短短的幾周。每當進入到發佈會模式,我就會變成另一個人,不休息,也不進食,像個瘋子一樣全身心地撲在工作上面。
B:一夜成名為你帶來的最大收穫是什麼?
JW:走向世界。對一個年輕的品牌來說,獲得世界範圍的知名度一般需要20到30年的時間,還要獲得一筆相當豐厚的廣告預算作為支援,而我的品牌一夜之間就完成了這一跨越。可以說,Obama夫人的選擇改變了我的一生。
B:回過頭來看那條白色長裙,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對它作任何改動嗎?
JW:我想我一個地方也不會改。事實上,當初我為Obama夫人提供了不止一款晚禮服,然而這條白色單肩裙卻是我的最初設想,我根本沒想過她會在什麼場合穿。
B:為什麼是白色?為什麼是單肩?
JW:我一直稱白色為最有力的“非色彩”,它乾淨、純粹,帶有積極樂觀的意義。至於單肩,我認為它是吊帶裙和長袖裙的完美中和。歷史上從來沒有一任第一 夫人身著無袖裙參加總統就職典禮,我想,既然人們都說奧巴馬的上臺宣告一個新時代的到來,那麼在禮服的輪廓上我們也該勇於創新。
B:此次臺灣之行令你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什麼?
JW:我已經幾乎5年沒回過臺灣了,自從我創立品牌以來就再沒回去過,所以回到家鄉的感覺特別新鮮。我在機場看到大約50個人來為我接機,他們舉著牌子叫著我的名字,簡直太令我驚訝了!
B:恭喜你成為了家鄉英雄。
JW:這在我看來真的有些不可思議,你想想看,10年前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人們那時甚至不認為時裝設計師是份正經的職業。我希望我的經歷能説明許多亞洲父母認識到,藝術和設計也是孩子不錯的職業選擇。
B:在CFDA的獲獎致辭中,你說“幸好我沒如母親所願去哥倫比亞大學念書”。但如果你去了,你會選擇什麼專業呢?
JW:我沒想過。我從15歲起就夢想去帕森設計學院念書,這一想法從未改變。
B:如果有一天你獲得終身成就獎,你會首先感謝誰?
JW:我的母親。雖然她不明白時裝是怎麼一回事,但她從未停止過對我的支持,是她給我買了第一台縫紉機,也是她送我參加縫紉課程,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
B:你自認最大的缺點和優點是什麼?
JW:我是個工作狂,一認真起來就廢寢忘食,沒完沒了。我的優點則在於,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Jason Wu品牌創立至今,它的風格一直相當明確,我知道自己的設計不僅要風格鮮明,而且要從頭至尾保持同一種風格。當我進軍其他領域、開拓太陽眼鏡和化妝品系列 的時候,正是由於我對自身風格的明確認識,我才能一下子就認清什麼是適合Jason Wu的產品,這讓品牌發展變得簡單多了。
B:上一季你推出了指甲油系列,這一季又為Supreme Aupres設計眼影,下一季呢?
JW:當然是更多的東西!可能是香水,也可能是別的什麼,現在還不好說。美容和時裝是如此相通的兩種事物,但它們的製作過程又截然不同。對我來說,與 Supreme Aupres合作的最大難點是如何將我的時裝美學體現在眼影上,不僅顏色要來自於我的時裝系列,包裝也要完美符合Jason Wu的標準。最後我設計的這款寶石包裝盒,既有漂亮的外觀又能迴圈利用,濃縮了Jason Wu時裝奢華和永不過時的特點。
B:本季你還公佈了品牌的新標誌——名為Miss Wu的貓頭鷹商標,它是怎麼來的呢?
JW:其實我很久以前就發明了Miss Wu,只是最近她才真正問世。這個卡通形象來自於Jason Wu的“O”——完美的圓形,我在圓裡畫一張臉,就變成了一隻可愛的貓頭鷹。而且貓頭鷹還會發出“嗚——嗚”的叫聲,聽起來就像在念我的姓一樣。
B:在紐約,你和Alexander Wang、Phillip Lim等一批亞裔設計師正在崛起,讓我們感到好奇的是,你們的關係融洽嗎?
JW:是的,為什麼不呢?我覺得時裝設計師互為宿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們都十分尊重他人的工作,何況我們都屬於同一個團體。為什麼紐約會出現這麼多亞 洲面孔?我不知如何解釋。我只希望20到30年後,我們這一代也能成長為“大設計師”,就像1980年代崛起的日本設計師一樣。
B:為什麼只有紐約湧現了一大批設計新秀,你認為米蘭和巴黎的問題在哪裡?
JW:我猜想巴黎和米蘭都太過依賴歷史了,它們有著輝煌的過去,自詡為高級時裝的發源地。而紐約是最後一個加入世界時裝之都陣營的城市,所以很大程度 上,它的歷史正由我們這一代人書寫。當然,也許多年之後紐約也會變成一個讓新秀難以立足的地方,誰知道呢?沒准中國就是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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