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阮慶岳
猶豫著的,還是走了一趟上海,大觀園般地逛了圈世博會。
所以猶豫,是對於世博會這樣盛大活動,究竟本質意義何在,以及到底能夠對此刻的人類與世界,做出什麼建設性敘述話語的隱約質疑;另外則是看到新聞報導人潮擁擠的瘋狂狀態,所感覺到的不安與惶然吧!
最後依舊去,除了想親眼驗證上述的猜想與質疑外,也還是不免被這個宏大雄偉的事件所蠱惑,生出「未到千般恨不消」的矛盾情節驅使。
世博會源於人類共有的集市,是異地的人定期相聚、交換貨物、資訊與技術的全球化新版本。1851年倫敦「萬國工業博覽會」是新模式的始祖,當時作為工業革命火車頭的大英帝國,急於對世界宣示技術與產品的優越,有著想與人較勁兼炫耀的姿態,這可由當年在海德公園,特地為這展覽所搭蓋的「水晶宮」,強力展示鋼與玻璃的新材料美學,自我彰顯兼全球行銷的作法中窺知。
那次世博會有趣的是,據說有個上海商人徐榮村在知道後,深感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精選12包自己經營的「榮記湖絲」,船運到倫敦世博會參展,並一舉奪得金、銀大獎,讓榮記湖絲在中外市場上順利行銷。
當然,真正從這樣活動得利的,絕不是在販賣傳統產品的商人與國家,反而是工業化進程領先的國家,將機械量產的非傳統貨物,向全球暢通無阻所進行的市場征伐吧!
世博會本就是某種較勁、炫耀與征伐的戰場兼商場,只是包裹在糖衣的嘉年華氣氛裡,讓各地來的人不覺做出某種集體對科學、技術與產品的歡樂朝拜。
這也無可厚非,只是隔了150年後的此刻世界,全球化的通路老早層層遍佈,世博會作為展覽與宣示新產品與新技術的地位,其實早已經被實體與虛體的市場通路替代了,也就是說最新的產品,絕對不是也不需要透過世博作呈現;此外,過往國家作為產品與技術的合法代言地位,也因企業的全球布局與跨國經營而模糊不明,因為商品某個程度早已無祖國了。
此次,博覽會以城市年代作標榜(主題為「城市,讓生活更美好」),隱約破解以國家作為生活遠景代言人的角色,也直接回應城市興起的事實(此刻世界有一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裡,1900年時13%,1800年時更只有2%);然而國家館依舊作為會場定調主軸,以及譬如中國館等的強烈國族符碼性,自相矛盾的意味猶存。
另外,則推出網上世博會,象徵性地彌補這樣嘉年華集市,在現實時空裡的侷限與不足,雖有些亡羊補牢的多餘,也反應了究竟有無到世博會現場的必要性問題,更透露出世博會發展的歷史宿命。
整體言,這次博覽會做得很用心,硬體設施建設完善也認真,除了上述有些「不知為何與因何而展覽」的尷尬與矛盾外,我覺得真正的收穫,可能還是崛起中的中國,藉由這宏大的舞台向世界發聲。對外,這是對己身存在與地位的強烈宣示;對內,則是國家民族主義的再確認。
看似兩贏的動作,同時暴露一些隱憂,譬如過度稱頌國族的令人不安,以及急切想成為強者的缺乏謙卑反省。另外會場幾乎擠滿中國各地蜂擁而來的雜亂人群(不太像是世界博覽會,反像是中國自己的博覽會),讓人覺得公民素質的軟體提升,而非硬體建設的炫耀,恐怕才是中國政府該努力正視的挑戰與問題。
(本文作者為元智大學藝術與設計系系主任)
@Source from: 聯合新聞網 201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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