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013

《北京遇上西雅圖》,一段不只是浪漫喜劇的愛情@News

 電影《北京遇上西雅圖》劇照

導演、編劇薛曉璐(中)

故事開場時,文佳佳是十足傻氣又傲慢的物質女孩,從頭到腳的時髦服飾,奼紫嫣紅的滿臉脂粉,耀眼的名牌手袋,誇張的成套復古旅行箱,走路也是扭扭擺 擺,到了邊檢工作人員面前,連蒙帶比畫地蹦出那幾個聽上去生疏可疑的英文單詞,再不行乾脆給人家跳了段莫名其妙的舞蹈,不敢相信銀幕上出演這麼個女孩的竟 還是湯唯。 

海報上說《北京遇上西雅圖》是浪漫愛情喜劇,可疑的是文佳佳到美國的第一站就是月子中心,她是孕婦,來美國是為了生孩子,接她 去那裡的司機師傅弗蘭克(吳秀波飾)是好脾氣的沉默中年男人,從他們碰面的那一刻算起,論喜劇確實已立竿見影,只是浪漫、愛情於這樣兩個人而言,真是遙不 可及。 

影片的導演、編劇薛曉璐其實是按照命題作文的方式接下這個案子,江志強(安樂影業總裁)最初找到薛曉璐的時候,是拿著一張《西雅圖 夜未眠》的影碟,他說總考慮著想要翻拍這個經典愛情電影,為著《海洋天堂》時的默契合作,薛曉璐回家仔細把這段經典銀幕愛情複習了一遍,但她一五一十地和 老闆說,翻拍可能性很小。 “在中國當下講一個女孩莫名其妙地和男朋友分手,就因為一念的感覺,愛上了另一個只是通過電話聯繫的人,觀眾會很難信任這樣的角色,就像是到現在我們也沒 有產生成熟的偶像劇,也就是因為大家還沒有從物質生活中站起來,簡簡單單去追求一個感覺層面的感情並不可信。” 

不過薛曉璐也不失時機地把 一個自己早就想講的故事裹在了“西雅圖夜未眠”的故事裡重新講給江志強聽,女主人公是一位赴美生子的年輕孕婦,來到舉目無親的美國,相遇了失意的中年單親 父親,從陌生到熟悉,經歷了一連串的波折,兩個人走在一起。在薛曉璐看來,論浪漫,細水長流而來的相知相依,不輸於一見鍾情的美麗相遇。 

並 且也仍舊是與《西雅圖夜未眠》照應,首先是文佳佳和弗蘭克要在帝國大廈頂上重逢,致敬標誌性的浪漫橋段;其次男女主人公性情迥異背景參差,完全不搭界的兩 個人,在最不具有浪漫色彩的現實碰撞中,竟產生了愛情,也像《西雅圖夜未眠》裡的故事——不管生活對你做了什麼,世界上總還會有一個浪漫的愛人正為你等 待。 

江老闆聽了也覺得故事有趣,但轉瞬又將信將疑地搖起頭來:“生孩子還能談戀愛啊?!”一塊兒開會的其余男士們也聽傻了,其中相熟的一 個負責發行的同事特別認真地看著薛曉璐說:“曉璐啊,我跟你說,男人對孕婦是完全沒有感覺的!你真不能一直讓她大肚子,實在要大,你得要告訴我她大了多長 時間!” 

薛曉璐只好請大家容她先“試一試”,可實際上她甚至直接越過了梗概,便開始了初稿劇本的寫作。原因是“赴美生子”這個故事在薛曉 璐的心裡已經發酵了很久,最初因為薛曉璐自己也想生第二個孩子,但大學老師的身份,繁複的手續流程,怎么生的問題始終困擾著她,既不想辭了公職,又不想連 累別人。曾經薛曉璐像研究課題那樣研究著如何再生一個小孩,一研究就好幾年,從此她開始對計劃生育問題興趣漸濃。 

後來,薛曉璐無意在雜誌 上看到一篇很大篇幅的社會報導——《拋錨美國》,講的就是赴美生子的社會現象,才意識到這背後的複雜多樣意義。 “懷孕生子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特別脆弱、複雜的一個人生階段,身體的壓力、精神的壓力,甚至包括對未知生命有沒有問題的那種恐懼,所以這個時候特別需要家 人的支持和呵護,而什麼力量促使她們遠赴美國,在那樣一個陽光明媚但寂寞無助的處境下去生小孩呢?是我們這片土地出了問題,還是這些女人出了問題?那篇社 會報導真正使我意識到這件事的分量。” 

第一稿劇本就叫作《拋錨西雅圖》,故事有採訪有想像,薛曉璐自覺是手到擒來。 “比如很早前我聽說了電影學院的同學誰誰去美國生了第二個小孩,就立刻湊過去找人家聊這事,雖然當時的全部想法就是問問她怎么生啊,只不過聊著聊著我自己 就被人家的故事吸引過去了。比如她在那邊的​​實際問題,背景迥異但都難免有些神經質的孕婦們,每天關在一幢房子裡好幾個月,無足輕重的口角摩擦時時刻刻 發生,大吵大鬧也不少見,但從戒備提防到深情厚誼同樣也是有的,她本人就是在最後生產的過程中出了意外,如果不是她身邊的人,她就死掉了。這些經歷聽上去 已經是激動人心了,後來跟更多人坐下來聊這事才發現,每一個經歷赴美生子的女人,都能講出獨一無二的驚心動魄。” 

難得的是現實中的種種並 沒有排除在“浪漫愛情喜劇”的故事之外。湯唯飾演的文佳佳屬“非婚生子”,醫院建檔、準生證、出生證明等等一連串的無解問題把她逼到美國,用她自己在電影 裡的台詞說,“誰不是一大堆的難言之隱?!”海清扮演一位犀利、幹練的職業女性,她是為了完整自己的同性家庭關係,而遠赴美國借精生子。買紅妹的角色沉默 少言,每天就是從一睜眼就開始走步走到睡下,不斷走為的是可以順產,順產就能省下2000美元;她在美國的日常生活以購物為中心,但也不是自用,而要用這 一買一賣的差價補貼生子費用。 “實際上都是採訪的時候得到的細節,真的不是所有赴美生子的女性都是優渥多金,反而她們每個人都有自己面對現實的尷尬難言。” 

第一稿劇本 被老闆過目通過之後,薛曉璐聯繫了洛杉磯的一家月子中心,以準備赴美生子的準媽媽身份“前往考察”,花了一整個星期的時間和那些在美國待產的女人們朝夕相 處,一起去購物,一起去做產檢。時差使她每天早上很早就醒來,於是就到樓下跟廚師聊天,跟保姆和鄰居聊天,也點點滴滴地了解到了很多當地華人過去到現在生 活情感處境的變遷。 

於是有更廣泛鮮活的背景引入了故事。原本故事裡月子中心的老闆娘黃太只是相對平面刻板的華裔美國女人,而如今電影裡她 精明、善良兼而有之,一邊滿臉堆笑地和女兒帶來的黑人女婿跳舞,一邊轉著臉用中文呵斥自己的女兒:“黑人,黑人也有奧巴馬和喬丹,你卻非要找來一個賣汽車 的,還要跑去照顧人家的小孩。”即使觀者啼笑皆非,也足以讓人五味雜陳。
薛曉璐自認為不是很有喜劇天賦的作者,也不傾向為了討喜而去調笑觀眾,因此她著力去積累著日常生活情境中出現的小異常狀況,尤其是把人物尷尬的瞬間做出喜劇的處理。美國之行的意義在於,無論人物還是背景,真正鮮活生動起來。 

“索性故事就有意去寫開了一點,引入了更廣泛的衝突對立,比如愛情的觀念下,中國人傳統的處女情結、親子觀念、婚姻觀念,甚至包括在美國華人社會背景裡的 傳統中國式成功概念(必須好好讀書,嫁作有錢人的妻子)等等,這些也確實是我所看到的現實,開放和傳統在那樣一個強調自由的西方社會背景下的碰撞本身極其 有趣,浪漫喜劇也自然而然。”
相對於更慣常的甜美善良愛情電影女主人公,文佳佳卻是浮誇嬌縱欠缺教養,編劇出身的薛曉璐,細膩鋪排著這個 女孩內心的層層遞進,從惹人厭惡到使人同情,直到不禁讓人心生愛憐,幾乎沒有浪費每一鏡每一句的效率。電影里文佳佳和弗蘭克在帝國大廈樓頂的那一幕經典重 逢之前,她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重要的選擇,離開空有物質的虛偽婚姻,開​​張了自己的美食網站,成為一名獨立自強的單身母親。 

而恰這一段 情節在幾次的剪輯過程裡,都被剪輯師果斷捨棄,理由也很合情理,鑑於影片的片長限制,離婚和重逢之間本應該選擇更簡潔的組接方式。本來在整個創作過程中, 無論劇本討論還是拍攝剪輯,薛曉璐常常很有意識地去接納男性的觀點,唯獨這個段落,她非常堅持地要保留在電影裡,並且是堅持了一遍又一遍。 

“比如現實生活中的某些物質女孩,看到她們便到現實生活的殘酷,她們用花一樣的身體和靈魂,換了一輩子的衣食無憂,但有時候我總是不禁想如果她們有了下一 代,她們會怎麼教育她們的下一代,她們就對自己的女兒說,你將來就得跟你媽這樣,還是跟她們說,你將來不能跟你媽這樣。其實每一個母親對於社會和國家來 說,都是承擔重要責任的,如果母親的價值觀普遍偏差,那對整個社會來說就是一場噩夢,因為它影響的不是現在,是未來。所以在我的眼裡,文佳佳人生的根本轉 折不是她選擇的男人從老鐘換成了弗蘭克,而是成為一個獨立自強的人格意義完整的女性,在我看這是她真正擁有浪漫和愛情的前提。可能是出於我自己身為女性理 想主義者,我還是會想讓這樣的女孩子去承擔和感受一份與她們這個年紀相應的、純粹乾淨的、帶著夢想色彩的愛情,這才是這個故事背後我真正想說的。 ” 

@Source: 三聯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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