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立,像正沈浮於水平線上下的人,這樣的不安與不定,或許就是他困擾的來源,但說不定也同樣是他創作力量的來源處!
文◎阮慶岳
五歲時因父親職務調遷的關係,由台灣搬到了新加坡的何以立,在新加坡念完高中後,就直接到德州休斯頓念建築 系,並同時選了哲學為輔系。他說那時候的德州,因為剛經歷過七○年代石油危機美國經濟的衰退,許多本來在東岸優秀的年輕建築專業工作者與學者,都蜂擁到自 身因生產石油,而形成經濟避難綠洲般的休斯頓去,因此他在德州念書時,反而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一種由這些人所帶來自由與多元的浪漫氣息。
他之後進入哈佛建築研究所,來自各處對求學方向有明確目標優秀的學子、與非常專業化的訓練方式,與他在休斯頓時熟悉的節奏大不相同,反而初始叫他有些失 措的錯愕感。他之後在紐約工作近十年,遇上了現在的工作合夥人與妻子侯夙貞,父母親此時也因退休搬回家鄉台灣,加上妻子也是台灣人,使他們在九○年代中期 決定一起回台北發展。
這樣命運般繞了三十年的大圈,在不斷飄蕩於不同的社會與文化間之後,終於還是回到原始點台北城來的何以立,是怎樣的感覺呢?
何以立說:「我雖然回來幾年了,卻還是覺得沒有完全融入。」他認為文化與文化之間都有其差異性,這樣的差異性可以產生出距離感,有時因而會有因不了解遊 戲規則,所以理所當然可以做一些不按牌理出牌舉動的自由。他就發覺自己與生長於台灣的妻子侯夙貞間的差異:「我好像缺乏她那種因接受既有價值觀的存在,而 接受現實可以就是這樣的態度。」
何以立比較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時,特別強調中國文化的【重】,與西方文化中對象徵自由【輕】的嚮往,他解釋說:「那是用力後的輕,不是天生像雲、棉花的輕,而是像芭蕾舞、像蜻蜓點水後的輕。」
但他也因見到歷史中許多建築「重」的例子而另有感觸,他舉最近剛去過的吳哥窟為例:「看到那樣大而沈重的石塊被真實的堆壘起來,一整條山脈在古遠的時候 被一塊塊的切移成如今只剩半條山的模樣,可以感覺到有多少真實的沈重力量存在其中;走在這些極重石造的建築中間,會有遺忘入時間河流裡的感覺升起,我不知 道原來空間是可以這樣在時間中迷失的呢!」
何以立認為因為建築能有著這樣的沈重感,所以尤其可以彰顯出生命意義中「輕」的本質性。但這也同時讓他感嘆起我們時代的建築價值,正不斷流淌向「輕」的 品質,不再容易允許真正重的品質出現的無奈。他說:「像現在所謂石材的建築,都是用切成薄片的石片貼著裝飾出來的,是薄薄一層沒有真正的沈重感的石頭 皮。」
他覺得這與整個世界追求快速短暫價值的態度有關,當快速替代性的消費文化主導社會時,需要時間的慢來經營的沈重感,當然就不容易出現來了。這種感觸從設 計用完即拆毀的樣品屋、與經常幾年內就被替換一新的室內設計案都深有感觸。他也以曾見過約一個世紀前有人在捷克拍的一組黑白照片來做說明,那照片是記錄一 塊極大的花崗石,如何被自山壁採擷、雕鑿、搬運,最後定位於一幢建築物前的過程,何以立在照片中見到了一種以誠懇的耐心來對待沈重感的態度,也因此見到沈 重的品質曾經如何被以時間的「慢」來經營出來。
這樣的快與慢,事實上也反覆出現在他現今的創作過程中,他說:「創作有兩種形式,一種是永遠不知所措無從下手,永遠的遲疑、考慮與反省,另一種就是做, 一直不斷的做。」他認為這樣韜晦般的醞釀過程、與如閃電般的快速執行,是創作不斷交替出現的雙面同體物。
喜歡卡爾維諾、也喜歡維根斯坦的何以立,像正沈浮於水平線上下的人,只是這條水平線區劃的有時是不同的文化、有時是永恆與短暫、有時又是沈重與輕盈,這樣的不安與不定,或正就是何以立困擾的來源,但說不定也同樣是他創作力量的來源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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